第27章 美人不下饭
作者:海盐话梅   换亲后成了嫡姐对照组最新章节     
    洛阳城中,夏风微凉,柰繁藕香。

    沈家在洛阳的老宅是一间两进院落,不大,却很空旷。因月余没有人居住,薄薄地积了层灰。

    放眼望去,沈府里最瞩目的是一棵高大粗壮的榕树,入夏后枝繁叶茂,撑开巨伞,安静庇护院中正专心冲刷青砖地面的三两奴仆。

    众人都在为迎接今晚便能到家的郎君及娘子做准备。

    沈祉的书房门前,杜若站着呆怔了许久。

    “杜若姊姊,这白瓷瓶还是放书架上么?”小婢的呼喊将她惊醒。

    杜若回过神来,看那瓷瓶中,海棠娇艳。

    她走过去,将瓷瓶搁在郎君平日伏案最多的书桌旁:“这花不好,郎君不喜艳色。”

    小婢懵懵懂懂:“那放什么好?”

    “后院墙角有些竹叶莲,我看开的正好。色清,气也香。”

    她是郎君奶嬷嬷吴氏的女儿,吴氏病去后,她便成了府里大丫鬟,一心为主,很得郎君信重。

    小婢忙不迭去了。

    杜若轻轻拔出那簇海棠,丢进了篓子。恍惚听见郎君幼时的声音:“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襟兮远者。日后,你便叫杜若。”

    竹叶莲,即杜若。

    ——

    虽说七月流火,进入七月以后,暑热却混合着雨水以另一种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袭来——梅雨。

    温度是节节攀升的,潮湿又久久不散,院子里被雨雾蒙上一层淡墨。

    落到器物上,湿的成了青苔,干的成了霉斑。

    本朝士大夫是有些真本事的,才能将恼人的潮湿衾衣、器物斑霉,写成浪漫的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好在宁国府有专司烘干衣裳的仆婢,不必分心为霉馊味烦恼,崔令鸢可以专心酿酒,从杨梅酒到青梅酒,又分出一封梅子,做时令盐津梅干。

    启坛那日,正碰上沈晏旬假休沐,为了庆祝沈晏的好运气,崔令鸢决定当然要喝两杯。

    所谓好运气,盖因今日暴雨倾盆,坊内已是寸步难行,好在晋朝的城市排水系统做得很好,朱雀大街及坊内主要街道两侧都有深至两三米的渠沟。

    饶是这样,暴雨遮挡视线,今晨还有官员上值时候没看清路面,一跤摔进了排水沟里,不仅满身脏污,还被恰巧路过的御史弹劾“有辱官缄”。

    倒霉,倒霉。

    当然,若没有这原因,也不影响她今日要尝这酒的决心。

    在这狂风骤雨中,崔令鸢将二人用餐地点选在水阁里,四面透风,宽大的檐顶挡住了雨幕,听雨佐酒,不失为另一种乐趣。

    天青色的纱帐恰好与他身上衫子同色,浑然一体。

    因是居家,天又闷热,饶是严肃如沈三郎也没穿正经圆领袍,只穿了交领衫。

    天青色纱衫,宽袍广袖,轻薄飘逸,一任清风拂动,如清寒玉山。

    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修长脖颈,不纤细,却莫名的很有张力。

    看得崔令鸢怔住,啧,不愧是前朝风流名士严选,啧,啧......

    美人美景,美食美酒,真是秀色可餐。

    崔令鸢眼神好,一眼便扫见他锁骨上一点棕色,小而圆润,并不凸起,随着喉结蠕动,也跟着勾引人。

    发梢还带着刚沐浴过的水汽,脸上被盥洗室的热气一蒸,染上淡淡霞色......

    不过她很快便移开眼神,又在心里腹诽,沈三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有多危险。

    至于再往下探

    她识趣地收敛了目光,免得被沈晏发现,定然气得吐血。

    他羞不羞愤是一回事,若是再也不穿这衫子,那自己这福利可就没了,不失为一桩遗憾。

    对于她寻常一顿暮食竟然将酒拿出来喝这件事,沈晏的接受程度显然不太好。

    “这是......酒?”

    看着对方坐下后,又是一副正襟危坐、严肃板正的死出,崔令鸢眼眸一眯,准备收回刚刚秀色可餐的评价。

    美人虽美,却不下饭。

    实在是沈晏用饭的模样太规矩了,若是各吃各的还好说,要和他对饮,崔令鸢徒增许多压力。

    怎么办,好想看他辣得眼泪鼻涕齐流,张嘴哈气的样子。

    ——

    酿酒技术在本朝得到了空前绝后的发展,最大的功劳莫过于为了多收酒税,鼓动全民饮酒,太祖下令卖酒的权利下放到民间,不再只握在官府手里。

    酒肆要想自家酿酒,需向官府购买“官曲”,回来酿造。

    郢州有富水酒,剑南有烧春酒,岭南点灵溪酒、博罗酒,......长安酿有西市腔酒,还有各色从外邦引进的类如三勒浆、马朗酒等,果酒亦有“葡萄美酒夜光杯”之葡萄酒,“延年益寿,填精补髓”之枸杞酒。

    这些酒度数不高,最高二十多度,故诗中的千杯不醉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传言。

    此时酒的种类虽多,但多数还是粮食酿酒,崔令鸢酿的杨梅酒,在后世虽常见,却是在明以后才广泛流传起来。

    对于沈晏的诧异,她只淡定地点了点头,便拿起桌边摆着的碧玉酒壶,微微倾身,为其斟了一杯,酒液澄红。

    “郎君尝尝,我自酿的。”

    沈晏倒没再说什么,时人好酒,无伤大雅。

    他端起酒杯抿了口,入口起初是酸甜滋味,格外柔和,一点也不辛辣。

    不像是在喝酒,倒像是饮子。

    “馥郁甘甜,纯绵顺喉。”

    这回,没等崔令鸢开口询问,他便很自觉地给出了评价。

    崔令鸢的视线随着他端杯的手,又落在那颗看起来很好摸的锁骨痣上,回答得有些一心二用:“郎君喜欢就好,酿了很多。”

    沈晏并未注意,却很听话地多喝了几杯。

    配着那翠绿鲜糯毛豆,香酥椒盐炸鱼,并几道佐酒菜色,酒盏斜斜,后劲上来,酒意已绵绵。

    头脑微醺间,崔令鸢总觉得有什么事好像没说。

    待酒壶空了,沈晏忽而绽出个极浅的笑意:“宫中圣人亦喜饮酒,最爱蔷薇饮,也是这样绯红酒色,唔,还要更深些,犹如赤霞,珍贵无比。若非圣上赐饮,外间绝饮不着。”

    这还是崔令鸢头一回见他笑,若相看那次带着些敷衍的讽笑不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