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宸斜靠在榻上,想着这次刺杀。
春猎都是有人严格的把控,出入的人会遭到询问盘查,刺杀的死士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狭长邪魅的凤眸变得极其寒冷,眼底由黑变为漆黑,还有些血色在里面,要是有人在这,胆大的看一眼她的眼睛就会感到自己被什么野兽盯上,面对的是极具压迫力的深渊。
烟雾领着张太医从外面进来。
凤清宸眸子轻抬一抬,张太医头皮发麻的顶住身上极淡的视线,心里止不住的犯嘀咕:玉衍王爷找自己来有何事?别这么看着我,太吓人了。
半晌,她才听到玉衍王爷问话:“你去给圣上看诊,圣上的伤如何?”
张太医心中一紧,她想的事情要成真了?玉衍王爷看不得圣上好?要让自己对圣上下手了?
烟雾冷声道:“王爷问话,你发什么愣?”
张太医回神,咳咳几声:“是臣的不是。圣上伤口无碍,只是有些气血不足,需好生调养一二。”
“本王要的是圣上身体无恙,你要是不行,就换个人来。”
张太医心下一紧,脑子飞快的转着,她好像猜错了,王爷的意思是圣上不好,就换了自己?是换个人?还是换个位置?
她紧张道:“臣一定尽心为圣上调养身体。”
“不够的药材到本王府上取。本王要看见一个完好的圣上。”
“是是是。”
“下去吧。”
“是。”
烟雾领着张太医出去,连她都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心里想的什么都暴露在脸上了,自己有必要敲打敲打了。
走了一段路后,她开口:“张太医。”
“臣在。”
“你能不能要是我你是怎么想的?”
“什、什么?”
“张太医下次再见到王爷时,将你满肚子的心思收一收。”
“是是。”
“王爷无心皇位,更是没有篡位的打算,以圣上宠爱王爷的劲头,无人能大过王爷去。”
张太医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知道是自己的想法被烟雾大人知道了,在敲打自己呢。
她的脑子现在无比的清晰,转的很快。
“是是。”
“王爷找你来问话,是因为担心圣上,你要知道圣上与王爷没有可比性,要是你调养不好圣上的身体,圣上知道,可能会撸了你的官职,或许株族。
但是王爷知道,诛九族都是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好好为圣上调养身体,别调养身体不成,反而让圣上的伤势严重。”
“是。”
“你去吧。”
“告退。”
烟雾冷眼看着她走远,站在阴影下一动不动的。
张太医却是头都不敢回,好像后面的宫殿有恶鬼一样。
听完烟雾大人的话,她心中惊骇之色不知该如何所述。
圣上与玉衍王爷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不合,错了,不合这个词用的不准确。
闹矛盾了才是真,她思来想去,应该还是当年华楼王爷的事。
可怜她这戏险些吧命丢在王爷那里,烟雾大人有句话提醒自己了,圣上宠爱玉衍王爷胜过自己的性命,恨不得把皇位都给王爷。
王爷怎么可能要篡位,她避恐不及还来不及,怎么会给自己增加一个负担。
她的脑子转的飞快,脚下生风,恨不得自己没有见过玉衍王爷。
烟雾回去,“王爷,人走了。”
“篡位,亏得这些人想的出来。”
烟雾低声道:“王爷莫气。”
凤清宸挑眉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奇怪:“本王为何要气?”
烟雾尴尬的摸摸头,不说话。
“你回去休息吧。最近几天有事要做。”
“是。”
凤清宸起身,“烟霞。”
“王爷。”
“本王去程燕那里坐坐,准备轿撵。”
“是。”
烟雾有些纳闷,王爷去程燕那里做什么?与那个老狐狸有什么说的?
轿子朝着左相一家居住的院子而去,早早得到消息的程燕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臣参见玉衍王爷,玉衍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玉衍王爷,玉衍王爷千秋万代,万福金安。”
凤清宸一袭紫衣邪魅慵懒,华贵的样子像是披星戴月。
“王爷这边请。”
程燕在她身后一侧为她带路。
正堂,凤清宸坐在上首,程燕吩咐人为她上茶。
“不知王爷有何事?”
凤清宸锋利的凤眸睨她一眼,“本王听说你的嫡女是禁卫军首领?”
“是。”
“好好问问她是否做了错事。”
“是。”
凤清宸扔下两句话,起身就走。
程燕坐在一旁,不知她这是何意。
只能细细的揣测着。
她对身边的人说道:“让跃儿回来到我书房里面。”
“是。”
程燕脸上难看的坐在椅子上,开始想着猎场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竟然没有听说。
能让玉衍王爷来一趟,想必是件大事。
玉衍王爷是战神,武功不知有多高,不会是她,难道是圣上?
她越想越有可能,要真是圣上出了事,自己的嫡女肯定逃不过这个失职的责任,她顿时觉得麻烦大了。
想通了一点的她坐立不安,开始在正堂里面走来走去的。
程燕皱眉,也不知跃儿什么时候回来。
凤清宸回去后进了书房,看起了下面小国的边防图。
小国开战,她要看看先从哪国开刀好。
这边,苏云暮自己一人在林中闲逛,走走停停,火烧云溢了满天,铺展绚烂如同糜烂的花瓣。
夜色降临,圆满的月如同拉满的弓,只待一支羽箭。
山林深处,苏云暮停下脚步,看向周围。
漫不经心的吐出几个字,嗓音清冷,一个半时辰前刚换的白衣锦袍,勾勒的神月宫殿,勾芡的芍药枝围绕宫殿延展。
无论是发上缠的珍珠,亦是额上的抹额、点翠,在无尽洒着月色的夜中,显得格外的圣洁虚无,飘渺的宛如一缕青烟。
“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暗处的人无声无影的现身。
“桀桀桀,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苏云暮寒冷妖冶的桃花眸不屑的瞥了一眼,“你又活了。”
肯定的语气在现身的人听来证明他没有说错,这些都是那晚在他院子里杀他不成反被杀死的人。
如今,却是都在这里。
“桀桀,美人眼力不错。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桀桀,只要你跟了我们,我们留你一条命在。且给你无尽的富贵。”
苏云暮往日里粉润的唇瓣轻勾,吐出一个极其羞辱“人”的字眼:“呵。”
不屑的口吻,没把它们放在眼里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它们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桀桀,小美人。咯咯咯咯,你等着。”
“桀桀桀桀,你活不成了。”
“我们会把你撕碎,吃掉你的尸体,掏出你的肠子、五脏六腑,割掉你的脑袋,挂在我们身前做成挂件,亲吻你脑袋的每处地方。”
好多“人”开口,说出的话不堪,句句都是羞辱。
苏云暮眸色不变,身上气势恢宏,袍摆上的神宫流露蓝色的光线,隐约雷霆之势。
“呵。口气不小。”
“桀桀,你试试不就知道我们的口气小不小了?”
“桀桀桀桀,说的是。”
“嘎——吱——呀——你是我们的,桀桀,我们会很温柔的。”
苏云暮听到熟悉的叫声,想起了在叠蛊墓穴里看到死去的“人”。
不过那些东西不能算是人了,只能说是怪物。
显然,他面对的这些“人”都是怪物。
苏云暮勾唇,冰冷的感觉让这些看到的“人”一抖。
背后凉气直冒,好像打开了地府之门,幽艳冷魁。
苏云暮好像抓到了它们的弱点:“原来你们不是人,是几不像的怪物。”
怪物。
这个词刺激了这些“人”的神经,怪物,桀桀,好久没有这个词了呢。
它们的怒火升到了最大,也不和苏云暮说话了,直接对着他攻击。
怪物,怪物,咯咯咯咯,它们是人,怎么能是怪物呢?恶心的人类,待到它们的王过来,就是这些恶心的人类灭亡之时。
想到人类都是自己身下的奴隶,不敢反抗,不敢惹自己身心不快……桀桀桀桀,人是什么?
人终将与它们一样,拥有不死之身,可以吞食、撕碎人,各种各样的死物、活物,变成它们的样子。
苏云暮一脚踢上去,顺势踩着它们的头升到半空中。
苏云暮知道这是它们的痛点,索性直接又喊道:“怪物。”
这些“人”却是随着他上到空中,势必要将他彻彻底底的撕碎了不成。
苏云暮抬手,无数的芍药从锦袍上飞将出来,化为了杀人利器,鲜艳夺目的色彩与绿色的血对比,像是生长在烂泥地中的花朵,极其打压眼睛。
他脚下的杀阵伴着雷霆电闪,在寂静的夜中更是显得格外亮眼,好似夺命的地府开了阴门,阴风不断。
手上的符篆在这些“人”看来用不完,“桀桀桀,你手里都符篆看样子是无穷尽的,不过没关系,我们今日来了五千个人,每个人与你打斗,你手里的符篆总有用完的时候。”
凤清宸派来的人看他受到了危险,想要跳了出来却被苏云暮的暗卫拦住了。
“不要出去。”
“苏公子遇到了危险。”
临彼嗓音略有些嘶哑,“你们打不过的,出去是给公子添麻烦。”
花妖皱眉,“怎么会?”
临彼却说起了别的:“你觉得凤衍的军队和下面小国的军队,哪边的军队更强?”
花妖不说话,她肯定是觉得凤衍的军队更强。
临彼拍拍她的肩膀,“不是说你们不强,是梅苑可比性。就像在你心里,你们凤衍的军队更强,你们的王爷要是出战,无人能及。
这些对付公子的“人”就像是你们王爷和别的人一样,是碾压你们的。”
花妖看着与苏公子打在一起的人,沉默。
“这些“人”不是人,是怪物,她们吃人,对它们来说,人就是它们的食物。”
花妖看向临,“我们打不过,你们为什么不出去?你们可比我们强的多。”
“公子未喊我们。”
花妖箴言,这倒是真的。
“公子自己能对付她们,这就当是给公子练手了。更何况,我们对上这些“人”恐是大伤。”
花妖听出来了她的言下之意,“你们也打不过。”
“不好杀。”
花妖心中惊骇,她以为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紧绷了,没想到还有今日的一面。
临彼看着苏云暮打斗,她笑道:“这片大陆远比你们想的要危险的多,我们这些暗卫跟在公子身边,低级的怪物我们能做到毫发未损,但是下面的怪物已然超过了低级的。
我们要想全身而退,很难。”
花妖不解:“怪物?这话是何意?”
“公子与王爷到的那日,公子在院子里遭到了刺杀,因为我们在很远的地方守着,你们没有见到院子里的东西。
这些怪物是几不像,蜥蜴的身子,且它们的血是绿色的。”
这么一说,花妖想起了今日在骨叠墓穴里看到的那些。
“像骨叠墓穴里的那样?”
“不是,那是杂物,算的是怪物里最低等的。公子杀的这些你们见过。
等公子处理好,用一张现行符你们就知道了。”
花妖带来的人听着,低声应着。
“好。”
“它们是轻易杀不死的,按照世人的话,就是不死之身、再生之力。
你们下去后,杀了一人,却还能再看到一样的,死去又活。”
花妖她们倒吸一口气,不敢再想。
临彼难得的安慰了一句,“别有压力,公子要是撑不住的话,他会喊人的。”
“人?”
“这是苏家的秘密,现在还不到你们知道的时日。”
花妖不问了,今日知道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听下去,她还不知道有什么能颠覆自己认知的。
“看着吧。这样的打斗看多了有好处。”
“好。”
花妖看去,正要看见苏公子抽出了一柄软剑,遂而化成万剑。
“杀阵,剑来,起。”
苏云暮脚下的杀阵覆盖着怪物,剑尖直指下方,排列的都是剑,重重叠叠的覆盖着。
“万雷符,列。”
手上的符篆描绘的丹砂图纹开始变成不一样的走向,逐渐的形成了一个新的符篆。
“再生符,万生阵,去。”
脚下又升起一个泛着青光的阵法,这是能让内力取而不竭的阵法,万物可生。
再生符,有了这道符篆,手里的符篆用不到头,无穷无尽,陪着万生阵,杀力可见。
“桀桀桀,我们今日是遇到对手了。”
“他一定是最适合做容器的一个,我们的种子从他肚子里出来,会很强大。”
“桀桀桀,抓住他,废了他的内力、断了他的经脉、碎了他的丹田,叫他为我们生子。”
“桀桀,囚禁他,生死不能。”
苏云暮嘴角扬起一抹阴森恐怖的笑,“不愧是怪物,能想起这么恶心的事情。”
“桀桀,嘴硬,我就喜欢嘴硬的,一会你的嘴就再也硬不起来了。”
“呵,废物。”
苏云暮即使被包围在怪物中间,一身清冷的气势依旧不弱,如仙的面容精致若王神,一袭白袍仿若神宫下来的帝神,高洁飘渺。
“蛊王现,寄生赖,万物可伏。蛊皇在,涅生盘,万物倒转。”
他身边放出了两个蛊虫,蛊皇飞到苏云暮小心的蹭了蹭,生怕弄疼了他一点。
“蛊皇,去吧。”
蛊王去后,与苏云暮打斗的“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纷纷向后退了两步。
苏云暮看蛊皇过去,杀阵的威力再升一瞬。
苏云暮见状,手持寒剑朝着一个怪物刺了过去,这个怪物他看了好久,应当是这些怪物领头的。
“万雷剑。”
紧挨着贴万雷符的剑生寒光,天色陡然有雷声轰鸣,隐有雷霆之势。
一剑刺过去,却是万剑合一,极为要命的一击。
怪物并无生还的能力。
苏云暮向后一躲,避免喷出的血弄到自己身上。
他回到阵法上,看自己的动作暂时都震慑到了一定的“人”。
不过片刻,群龙无首的位置立即有“人”顶了上来。
苏云暮身上的气势攀登,卷起的风吹断了好多树木连根拔起卷起了很多,他眸底赤红,外面漆黑一片。
“杀。”
自他周围一圈的人顿时波及了很远,足有五百人死在他剑下,连再生之力都没有。
“桀桀桀,杀了我这么多人还想退出去,痴心妄想。”
“呵。你以为就你们有帮手。五千打我一个,好不要脸。”
苏云暮的舌尖舔舔唇角,说了句脏话。
“桀桀桀,你说的话不好听,四肢打断之后还有割了你的舌头,毁了你嗓子。”
苏云暮睥睨着它们,面上寒冷,眼中不屑。
“伐,刹,煞,诡,刽,傀,廆,魔,妖,螭,杀了它们。”
“是。”
暗处出来十个人,无一列外皆带着面具,身姿修长挺拔,身上气势大煞。
围着苏云暮的怪物顿觉不好,心头紧跳。
“桀桀,快跑。”
苏云暮寒剑一指,“晚了。杀。”
伐十人领命。
伐与煞对视一眼,抬手间一层薄薄的结界落在了这里。
苏云暮眼底映着伐十人的背影,看到伐与煞的动作,他眼尾上挑,潋滟溢彩的桃花眼灼灼生辉,域界,独成一方小世界,这片被她们的结界封锁的地方就是她们的领域。
“桀桀桀,我要告诉王将,你不是这片大陆的人。”
苏云暮讥讽,“你如何得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片大陆的人?”
“这个地方不可能有你身边的人的人。桀桀桀,我们都被骗了。”
伐十人悠闲的抬手间,手下一大片“人”倒下,化为了齑粉。
“桀桀桀桀,我想起来了。这些人是三洲的人,苏家,咯咯咯咯,竟然是苏家。”
“我要告诉王将,我们被骗了,苏家出了一位公子,竟然是三洲的人。”
“袅袅陌上……”
话还未说完,被魔一指摁死了。
“多话。”
苏云暮眼尾上挑,多话?忽然,他弯弯眸子,这个绝影卫看样子很有意思。
魔感到背后有丝丝缕缕的凉意,像是被什么盯上了。
一盏茶过去,这些“人”被处理干净。
苏云暮手指轻动,脚下的阵法都收了回去。
花妖几人看着,眼中的震惊几乎要化为实质,“这就是苏公子身边跟着的人?”
“嗯。”
“苏家人果然疼苏公子,这样的高手都跟着苏公子。”
临彼淡淡道:“不算什么。”
花妖哑言,不算什么?
在她们眼里,这样的高手怕是处处可有吧?
妖的眼睛往这边看着,临彼闭上嘴不说话了。
妖面具下的脸饶有兴味的看着暗处的暗卫,挺听话的。
伐与煞把结界撤掉,过到苏云暮身边,“公子。”
苏云暮点点头,落在了一处树枝上,下面肮脏,没有下脚的地方。
魔八个在他面前站好,待看到他的容颜时,低下眸子。
苏云暮的眸子稍暖,“辛苦你们了。”
伐正要说什么,却看他身形一晃,险些摔下去,她眼睛睁大,手伸出去。
“公子。”
苏云暮扶住旁边的树干,摇头,“我无事。你们将这里处理干净。”
“是。”
妖嘴角噙着笑,公子容颜倾世,身子羸弱,少主那个人怎么舍得他学武的?
雪肤冰肌玉为骨的公子应当是放在手心上宠着的,杀人的事情有些折辱了他的身份。
花妖现身,看着地上的血都是绿色,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现身符,看清楚了“人”本来的样子。
她胃里忽然翻滚不断,怪物,当真是怪物。
想到临彼说的,它们吃人,人就是它们的食物,顿时觉得更为恶心。
她重新藏匿到暗处,缓解胃里的翻滚。
伐十人用蚀骨水将这片林子给融掉几层,待到看不见怪物的尸体,她们回到苏云暮的面前。
“公子,处理好了。”
“嗯。去吧。”
话音刚落,十人便不见了身影,除了喊她们出来,谁都不知道她们藏在了哪里。
苏云暮借助数木到了一处幽静的湖水边,闻到花香的他顿时觉得自己好多了。
娇小的人坐在湖边,有些戚戚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