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盛宴
沙子流尽,消失无痕。
张晓渔第一时间将厄运沙漏与长明灯收入囊中。
老贼星力流转,收起天牛角便朝张晓渔抓过来。到底才恢复,身体虚弱慢了一线,张晓渔刚好收起东西,回身与他对了一掌。
两人各自退后一步,抽身便跑,都不愿与对方一路。
这一方空间,在星图上没有。
回头看时悠长的台阶,看不到尽头,是他们摔下来的金库。阵法破碎,坚固的金库随之轰塌,一道灰色影子从废墟中爬出来,悄悄离去。
原来除了星宫弟子,里面竟然还藏了一个人。
而,另外一道影子却穿过废墟,悄悄混入张晓渔的影子之中。毫无星力波动,只有细细观察对比,才能发现偶尔张晓渔的影子颜色会比较深。
恢弘的宫殿,金黑两色为主,庄严肃穆。
两排灯柱伸向远方,灯火似乎随时熄灭,映得周遭影影绰绰。
尽头是一只铁王座,远远能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那里。
张晓渔沿着灯柱下的黑暗前行,老贼风云梦月则眼珠转了几转抽身向外面掠去。即将逃出地宫之际,通道骤然封死,一排排巨大石块从上一阶一阶落下,风云梦月像是火烧屁股一样,仓皇逃回。
他快,巨石更快,每一块都贴着风云梦月的头皮落下。
甚至,越来越快!
巨大的轰隆声,在地宫内回响,张晓渔不得不捂着耳朵。
最后一块巨石砸落,贴着老贼头皮落下,老贼整个后背血肉模糊,衣服破碎。他在地上滚了几滚起来,衣服落地,露出干瘪的身体。
“你姥姥的!”
风云梦月也不说换套衣服穿上,赤身裸体咒骂,各种脏话连绵不绝。
忽然,他停住了。
张晓渔竖起耳朵,余音中有异样的声响。猛然间抬头,便看到三尺多长的巨大魇蜉蝣从灯柱顶端飞下,人身凤尾黑金差翅,没得如梦如幻。
魇蜉蝣从噩梦中生成,潜伏期无限长。一旦化形便只有一日生命,产下幼虫。魇蜉蝣幼虫却不能直接繁衍这一族生命,它们的存在就是吞噬其他生物的精神,尤其恐惧是最好的饲料。
没有精神力滋养,幼虫便会蜷缩成卵,静待机会。
非常危险致命的生物。
张晓渔伸手一摸,一张符纸也没有。
挥动桃木剑便布下火焰阵,已经催动,巨大的火蛇脱阵而出,将不少魇蜉蝣席卷其中。仅仅抱在一起的魇蜉蝣,脸上呈现疯狂神色,纵身长笑,一枚枚黑色的卵自雌魇蜉蝣尾端滴落。
魇蜉蝣怕火,卵却不怕!
在烈焰中缓缓回归深黑颜色,踩一脚坚硬无比。
这就麻烦了!
“大好时光,浪费如此美味,小哥哥不会享受啊!”
随着一个清冷的女声降落,灯柱之间黑金地毯由远及近,掠过张晓渔身侧向远方滑去。铺满通道,转向两侧,铺满整个区域。
灯火似乎醒了,火焰升腾,地宫内亮如白昼。
灯柱之外是巨大莲池,池中乃是鲛油,亦是灯柱经年不灭的能源。鲛油莲池上,玄铁莲叶,青铜莲花静立其间。见张晓渔的目光扫过,一支支花,一杆杆叶下面露出一张张脸来,噌啷啷各自两处刀剑,面色不善。
待他的目光移开,那些人又缓缓消失,仍是一片片叶,一支支花。
走近了,两只七彩鹳将尾巴收起,原来那副好看的帘子竟然是活生生七彩鹳的尾羽。门帘打开,张晓渔才看到那里正在摆宴,一溜熟悉的面孔。
纯狐空明,叶问蝉,张玉狮,林克隐,以及风云梦月,一个个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桌上放着各色美食,新鲜水果甚至带着露水,鲜嫩的烤羊腿涂了蜂蜜。身材纤细柔软的侍女站在边上伺候。
正中端坐一位女王,长裙长发都是来自地狱的熔岩。
她端着酒杯,嘴角噙笑淡淡道:“魇蜉蝣的卵可是深渊顶级美味,可惜了。”
张晓渔见还有一张空位,大喇喇坐下来,将桃木剑随意扔在桌上,摘了一粒葡萄丢入口中,笑呵呵道:“城主好兴致,还有闲心宴客。”
“呵呵。”
沈星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款款起身。火焰女王身材高大,俯视着淡定的张晓渔,淡淡道:“所谓时也命也,绸缪多年如今功亏于溃,急有什么用?”
“十位君主祭祀,最后一位注定是我。当年便有人说过,可谁能甘心呢!所以我将星空与深渊的圣匠全部哄到黑水城,为我打造之间最坚不可摧的地宫。”
“当日便有人说,雀儿族乃是冥冥之中一个变数,所以我将她们灭族。可人算不如天算,何况是我,连圣人都不是的区区一位城主。到底,漏了一只。”
“区区不才,位列深渊十大美人之列,号称智美人!小哥哥说呢……”
“小子愚笨得紧。”张晓渔喝了两口酒,称赞不绝。龙象人的酒一味辛辣,如烈火入喉,张晓渔不喜欢。可以说,好些年没喝过这样的美酒,这可是燕原名酒玉龙雪。燕原不复存在,玉龙雪早就消失无踪,谁能想到能在寂灭的深渊黑水城品到如此美酒。
“燕原的酒,最适合小子脾胃。”
“你可不是燕原人。”沈星河缓缓而行,烈焰随她而动,走过也不留一丝痕迹。
“身或许不是,心却在燕原呢。”
沈星河但笑不语,张玉狮哼了一声。
“张兄怎么不喝酒?看不上城主准备的珍馐?”张晓渔撕了一条烤羊腿,毫无吃相,完了还在舔舐手指上的油渍。
这副市井泥腿子的卖相,连与他相熟的纯狐空明都不由皱了皱眉。
张玉狮更是反唇相讥:“难不成跟你一样,叫花子似的?”他说的当然是张晓渔的仪态,但沈星河听来绝不会开心。
一团火焰落在张玉狮头顶,将他砸入面前的餐盘,碟盘乱飞,一盅浓汤飞起,落在张玉狮脖子里,看着狼狈不堪。
可惜了,张玉狮的龙象之旅磨灭了锐气,敢怒不敢言,胡乱把自己收拾一下,依旧坐好。眼睛喷出怒火,盯着张晓渔,见他依旧笑嘻嘻的,心中感觉空荡荡的。
“你们,不是亲兄弟?”沈星河有些惊讶,星空修士,包括深渊向来以家族或门派为根基,这两人气息极其相似,该是极亲近的血缘关系,却跟仇人一样。
即便不合,都藏在暗处,鲜有这般针锋相对的。
“谁跟他是兄弟!”两人反应出奇一致,翘腿抱胸向椅背上依靠,连扭到一侧。
不仅沈星河嗤笑,连纯狐空明的人都笑了,这他么镜像的,一模一样。
晦气!张晓渔一见这架势,忙将一只脚撑在椅子上,非常嘚瑟地抖腿,撕扯烤羊腿,一片一片丢入口中。
“城主留了后手,不知是什么?”
“你们啊!”
“嘻嘻,最后一位君主必然诞生于城主府。可没说是谁,若是你们之中出一位君主,那我的命不久改了嘛?好可惜,你惊动了圣山那位,他轻轻一挥手,我的一切绸缪都化为虚无。”
“甘心吗?自然是不甘的。可这是星空,技不如人输了不丢人,死了也不冤。”
“文圣喜欢说一句话,没到最后,谁知道呢?”
沈星河一面说话一面回到王座,宽大的火焰长袖一挥。
场面已经换了,他们仍在大殿中,却不是幽暗的地宫,而是回到宽敞的城主府。大殿之中迎来送往,热闹非凡,张晓渔手中的羊腿差点掉在地上,还有这种操作?
这一位还未成为君主,也就是圣人。手段竟如此逆天,击杀鬼君之后膨胀的心境渐渐回落。境界是衡量一个人实力的标准,却不是唯一标准。
最有说服力的便是寂樱远,不是圣人,却从没人敢惹。
连带他的徒弟都没人敢招惹!迦的确妖孽,却并无足够实力横行星空,那是寂樱远的威慑力足够强大。不入圣,最大的隐患是寿命,一旦寂樱远心事未了终生不入圣,那么老死便是未来十几年的事情。
寂樱远若没了,雪门寺会遭遇挑战,但挑战者必然遭遇重创。且不说,竹到时会不会入圣,玄鸟空与迦十几年的成长不容小觑,他们是天才,不是普通天才,是天才中的妖孽!
思绪飘远,张晓渔被纯狐空明拉回现实。
不同于他,扰乱了无双区,还联手击杀三分之一鬼君。纯狐空明等人杀入城主府,便被请到了这里,不是没动手,但碎星刃遭遇了滑铁卢。沈星河的火焰乃是实质的地狱熔岩,碎星刃根本无法忽视其存在,少了最强手段的纯狐空明在沈星河面前,就是一只蚂蚁。
听到张晓渔等人搅动风雨,纯狐空明有些低落。
张晓渔拍拍他稚嫩的肩膀,没有说话。
他们出身成长的环境都不一样,虽然彼此间的敌意少了不少,关系却算不上好。还有一个张玉狮在侧,无论他说什么,都可能引起纯狐空明不满。
不做朋友,也没必要交恶。
他很看好纯狐空明,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态,假以时日将是非常强劲的对手。
孩子有野心,人却不阴险。
至少比妖月看着顺眼。
妖月莫名打了个喷嚏,他正在另一处秘境与对手酣战,一个喷嚏给了对手机会,连续被压制,差点失手。
追随者莫名其妙,修士也会感冒?
不理会张玉狮虎视眈眈,张晓渔打量参加宴会的人们。百余人都是活的生命,星空修士有之,深渊妖魔有之。
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好一场虚妄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