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机缘的虫
“你死没死?”
“你才死了,你们全家都死了。”
……
“我全家就你和肥蛇。”
“你才肥,你才肥,你们全家都肥。”
“我全家就你和野小子啊。”
张晓渔卡在一处岩石缝隙之中,一条腿挂在外面气息全无。风雪日复一日遮掩,他终被风雪掩盖,茫茫龙象失去了他的踪迹。
一人,一蛇,一恶灵只能靠打嘴仗消磨时光。这次遭创造成的伤害较之混京更重,五人虽不甚默契,但目标一致,就是杀人。张晓渔猜得出是天宫动手,其他人无力联合那几家,虽然在意料之中,却仍有些抑郁。
他不能算好人,却也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可这片星空容不下他。回家的路又没有任何线索,就像这会儿被卡在岩石缝隙,进退皆不得。元符缓缓流动,慢慢修复接近全无的生机。张晓渔不由苦笑,只要元符仍在他想死怕也不容易。
可是不能赌啊!
雨城圣火教落日酒馆的牢房,他都无力逃出,落到其他门派手上,悲惨可想而知。许是糟了难的缘故,他有些消沉。恶杀圣人心如坚石,无法忍受张晓渔眼中的迷茫与忧伤,尽量找些话题缓解冰冷的气氛。
小小年纪,怎么藏着那般苍老的看穿一切的忧伤呢。
他似乎看透星空的过往与未来,却无力改变,像放弃挣扎的溺水者。分明眼前仍有光,但茫茫然看不到岸,于是他想放弃,任凭自己沉入海底。
娇娇不懂,它的蛇生太短,又被白银狮子保护得太好,对世界的一切没有概念,包括生死。白银狮子让它跟着张晓渔,它就以张晓渔为主,感受到他情绪低落,拖着残缺身躯游过来,巨大的脑袋蹭着张晓渔。
张晓渔并无心情理会,但娇娇赤子之心带来些许温暖,冰冷的灵魂有了一点安慰。于是伸出手,轻轻抚摸巨蟒额头。巨蟒感知其情绪高涨了一些,扭头去追逐元符落下的花瓣。
它到底什么都不懂。
元符再一次进化,如今已入一勾新月悬于识海之上。
每一次张晓渔重伤,元符都会发生一点变化。当他濒死之时,元符便会出现质的飞跃。张晓渔这次才意识到这一点,起先一直提防桃木剑作怪,没想到元符也是怪。传言或许没有错,他就是鼎炉,待元符成熟便有人将其采摘。可若如此,他不该被好好保护起来吗?是了,他需要不断手上不断死亡元符才能成长,他们只等着摘桃子便是,至于桃子熟不熟只看天意。
或者,制造点舆论然他成为众矢之的。
哈哈哈哈哈哈!
张晓渔忽然仰天大笑,眼泪横飞。
前世被困尘世,无力挣扎。怎么今生仍如此?
他被选中,或许因为性格如此,虽然诸多抱怨却不敢出格,只在规则之内撒野。当然星空撒野代价极大,雨城遮掩清心造成大量死伤,张晓渔表面无事,心中却受煎熬。他觉得他该是拯救苍生的好人,却每每累及无辜。
哈哈哈哈哈哈!
张晓渔笑得癫狂,笑得狰狞。
恶杀圣人危机大盛,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人要作死!
果然,张晓渔忽然暴起,挥动桃木剑朝元符砍了过去。
人是凡人,剑乃圣器,却无法撼动创世之符。即便在他的识海,在他的世界,仍无法撼动元符。分明触手可及,此刻却那般遥远。他已经站在山巅,可月却在晴空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无力啊!
张晓渔颓然落回,仿佛又回到了那间出租屋。
窗外飘着雨,他又坐在飘窗抽烟,香烟燃尽将指尖熏得焦黄。稀稀落落的灯火,是啊。又是一年春节到,有钱没钱都回家过年去了。可是没钱怎么回呢……
所以他没有回家,蜷缩在出租屋不敢出门。
每天晚上都会少几盏灯,喧闹的小区渐渐沉寂,静得让人害怕。合租的人都走了,少了令人烦躁的噪声本该开心,可他却无比怀念起来。
电话骤响,突如其来吓掉了手中的烟,打翻塞满了的烟灰缸。他忙从飘窗跳下,手忙脚乱收拾,又将燃着的烟头打飞,落得到处都是,偏窗台堆了许多杂物。
待他收拾妥当,铃声已经停了,看着刚好变暗的手机屏幕,他没有回拨。将手机丢在床上,披了件衣服出了门。
接了能说什么呢,还要编一个又一个谎言,不如半夜时候回一条信息,只说忙。
冷风袭来,紧了紧大衣朝小区外面走去。他想抽烟,却忘了带,怕电话继续响,所以打算去买烟和打火机。可他没带手机,翻遍口袋没摸出现金,于是颓然坐在路边,看着昏黄的灯。
总有人家是热闹的,孤独只属于他自己。
他想回去,又不愿回去,坐着又冷,只好起身茫无目的溜达。街边小店都关了门,灯红酒绿也罢,人间烟火也罢,都与他无关。走到远处烟花绽放,他才开始往回走……今年他寂寥,盼了他一年的老迈父母会不会更清冷?
别人家的热闹或许,也跟父母无关吧。
想到这里,他拔腿狂奔,到家的时候差点吐了。
手机竟然还在响,不顾失足跌落窗边,摔得生疼,他捞起电话急声道:“妈,我忙完了,明天就回家。”
“好,好,回来就好!”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们知道他过得不好吧,却不敢问,生怕刺痛他脆弱的灵魂。
翻开手机,订了第二天的机票,花光了最后一点钱。他还记得,母亲的笑脸和那一顿热腾腾的午餐。彼时的他如一粒微尘,仍然奋力挣扎不愿沉沦,虽然不曾激起一朵水花。
现如今,他至少还有可能,还能干点什么。
怎么就放弃了呢?
于是,他又苦笑起来。
娇娇躲在远处,感受张晓渔情绪转换。怒极,继而大悲,最后渐渐回归平静,于是又开始研究尾巴做耍。
“畜生尚且惜命,我这种人都想活着,你凭什么想不开?”恶杀圣人生平第一次给人讲道理。曾经最温暖的那段时光,他也不曾教导孩子,总是沉默寡言忙碌。
“圣人说的是。”
“额……你别这么客气,我不习惯。”
“咱们还要相处,慢慢就习惯了。”
恶杀圣人不语,他只剩一缕残魂,如菟丝子般活着。他只能依靠张晓渔,寄希望其实力暴增,否则没有未来。张晓渔踏入圣人之境,他才有机会恢复肉身,否则将烟消云散。
的确还要相处。
日子还长,前提是张晓渔活下去。
这人情绪不太稳定,空有天赋与机缘,不是好选择。
张晓渔知其所想,却不甚在意,或者说给不出任何承诺。他优柔寡断,又多疑敏感,长长陷入迷茫无法自拔,说不定哪天脾气上来就自爆了。
这是病,要改!
情绪渐渐稳定,元符快速笼罩全身,以全所未有的速度修复张晓渔肉身,生怕他反悔一样。张晓渔醒来,狭小山石缝隙已经被雪覆盖,仍能听到呼啸的狂风。
还有沙沙声。
一只母虫穿过风雪,寻一处温暖之地产卵。
探测到岩石缝隙,里面还有一具尸体刚好可为幼虫提供养分,于是跋涉过来。龙象人满为患,虫族虽然肆虐龙象,却折损太多。尤其最近一些神秘修士现身之后,其气息克制虫族,让它们无法寄生。失去了最大手段的虫族,不得不潜入雪线之下休养生息。
母虫背负着虫界命运,虽然只是茫茫多母虫中的一只。但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产卵,孵化,让更多虫族飞向更广阔的星空。
冰雪天气让母虫非常不舒服,好容易避开神秘修士,穿过层层风雪来到栖身之所。才一露头,便被一只手给捏住了。
元符之力尚未散去,强大生机从指尖传入母虫体内。元符带来的极大舒适,让其难以抑制的颤抖,并且发出愉悦的嗡鸣,于是一枚枚卵如砂砾般扑簌扑簌坠落。先是一粒一粒,随后汇成小溪,最后竟如瀑布九天垂落,借着暴风雪的遮掩落入四处。
虫母瞬间被掏空,留下软踏踏一具空壳,软软落在地上。
但有一道灵体,沿着元符之力冲入张晓渔识海。待它进入,却已经变了模样,化成人形。头上有触角,背后生羽翼,一双眼睛足足占了半张脸大小,茫然看着四周。
娇娇发出低沉嘶吼,蓄势待发。
恶杀圣人却道:“化灵。”
张晓渔被吓了一大跳,他本打算直接捏死。可是事情发展太快,他又被吓得愣住,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什么鬼?”
“化灵。化灵你都不懂吗?”
“你看我像懂得样子?”
恶杀圣人气结,他想选择闭口不谈。但通过张晓渔的神识,能感知母虫产卵惊动了某些强大生物,他们需要尽快离开此处。
倘若不说,那姓张的,想要寻死的小子很可能犯浑。
“化灵,乃是上古生物很常见的一种诞生方式。某物机缘巧合,化成灵体,待吸收了足够多得星力便能生出血肉,成为新的物种。”
“这只虫,很有机缘。”
“你就是它的父亲。”
父亲你个大头鬼,你才父亲,你才父亲,你们一家都是虫的父亲!
事实上,元符才是这只灵的父亲或者母亲,与张晓渔无关。但元符寄托在他识海,那么说张晓渔是父亲也不为过。
万千丝丝缕缕的奇妙联系传来,灵作为母虫之际产下的卵竟与张晓渔有了联系。他的脑子中像是布置了几万个屏幕,展示这不同的画面。
海量的信息传来,张晓渔感觉嗡了一下,差点晕过去。
缓过神,那种奇妙的联系仍在,但画面已经消失。
他却感知到有危险降临,嗖一下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