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谭黎一步一步后退,再到堂皇地逃跑,她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在跑到大门门口时,却停下了脚步。
手紧紧地握在门把手上,迟疑中,脑袋里突然想起了钟如刚刚说的那句话:明明我们是最需要尊重自然的事。
是啊,这是进入老师实验室时,她开组会时最喜欢说的话,要尊重自然...
她怎么忘得一干二净呢...那份迫切想要实现钟如愿望的执念,让她早就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了,再加上和彭远之他们相处的时间久了,她不可否认自己也在被他们的理念慢慢浸透,直到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利于这个世界的。
迟迟没有推开通往楼外的大门,脚步声便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谭教授,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们的实验确实是一个突破性进展,特别是这段时间和我妈聊天,我更加清楚了一点,你制作出来的这些生物体确实应该被称为人类。
我现在没把握岛山局的人能不能把这个案子破了,但是我清楚一点,就算案件结束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对于这些已有生物体的定义肯定会是正面的,在我心里他们是人类。”
罗言衷这些话不是假的,他只是希望谭黎能和他合作,但他并没有把握。
“是啊...老师的初衷只是做出可供患者替换的人造器官罢了...治疗可以延缓他们本身的生命,可是替换就意味着会提早结束他们的生命,这不是一个概念。”
谭黎无力地滑坐在了地上,地面很亮,逼迫谭黎变得清醒。
她呆呆地盯着空荡荡的走廊,回想着从钟如过世之后,她所做的一切。
所有可以坚定做下去的事,一定都是有一个不会动摇的内核在支撑。彭远之的支撑是彭意,那谭黎的支撑便是钟如,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完成老师的夙愿,她把路走远了,远到已经和钟如当初的目的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可以帮你逃出去,结束这里的一切,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要把和器官有关部分的实验结果送到国外,这个实验的背后是一个国际性的联合组织,那边给了很多资金和技术支持。当然原件会保留在你们那里,但我需要把那部分送出去,因为这也是老师生前要做的事情。”
罗言衷吃惊地盯着谭黎,他默默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谭黎怎么能直接说出这些话,这不就相当于...暴露了吗...
“放心,来之前我就关掉了我们的录音功能,他们听不到。这栋废弃病房楼里也没有他们安装的监控,这里我全权负责。”
谭黎知道罗言衷在担心什么。
“谭教授,我没想过你会主动提帮助我这件事。”罗言衷苦笑。
“因为你是老师的孩子,我这一辈子都把精力贡献给了老师没做完的事,就算他们想杀你,我也会护着你的,因为你是她的孩子。”
谭黎红了眼眶,她这一辈子没感受过什么关心,家里的父母重男轻女,她大学毕业之后就断了和家里的联系,一直住在实验所里,她是个倔脾气的人,朋友也少,自然就没什么关心她的人。
钟如是唯一一个发自内心会关心她,在意她的人。
谭黎总觉得那份缺失的亲情,她在钟如身上感受到了,人活着本就是为了那么几个瞬间,她记忆里所存不多的温暖都是来源于钟如,她本来就是个脆弱的人。
“谭教授...我知道我妈很喜欢你的,我也是今天才想起来,她在我面前提过你,她说过实验室有个小姑娘太能干了,每次都是第一个去实验室,最后一个走的,她觉得那个孩子有些孤僻,就常常找她说话。其实那是她为数不多和我主动说起实验组里面的人,这样看她说的一定是你。”
罗言衷小声说完,就看见谭黎的泪水直直地砸到了地面上,几乎是瞬间,眼泪便决堤而下,这是在钟如离世之后,谭黎第一次哭成这样。
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钟如也听见了声音下了楼,着急地抱住她,问她发生了什么。
“老师,我好像真的做的太过了...”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谭黎在想如果老师的细胞保存的并不妥当,她没有“复活”老师,她没有带罗言衷来见钟如,她会做到什么地步。
谭黎突然不敢想了,因为她知道,到最后她会做的就和罗言衷说的一样,他们会开始替换普通人。
“小黎你还记得我说过,没有绝对失败的实验,那也就是说没有绝对的错事,只要人活着就一定有挽救的机会,对吗?我相信你可以让一切都走回正轨的。”
钟如轻轻抚摸着谭黎的头,算算年纪,她也是个四十多的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爱哭。
谭黎把头埋进了钟如的肩膀,这一刻她才真正地发现这些年,她偏执要完成这一切有多么荒唐。
直到谭黎的情绪彻底平复,罗言衷才继续和她沟通。
“我现在出去是不可能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联系到外面的人,我的组员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如果能和他们里应外合,我逃出去的概率就会变大。”
“这里面的所有信号屏蔽都是彭远之自己设置的,只有离开有效范围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就包括我们所用的所有电子设备也是被监控的。
不过有一个特殊时间点,初六的夜灯节,那天市内的巡视系统路线会因为政府安排被打乱,以防他们会和医院内的系统产生冲突,夜灯节举办的时间段,市三院的系统摄像头会暂时停止运行,我可以找个机会去就诊大楼,用备用机帮你发消息,风险很大,但是他们管不了我。”
谭黎擦干眼泪,语气坚定:“只要你答应我那个要求,我会帮你结束这一切。”
今天其实有些回温了,可彭远之总觉得鼻子里痒痒的,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家里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心里的不安感逼迫他去一趟市三院,可彭意现在的状态...她离不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