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延黎见到闵雪儿的时候,天气已是万分炎热,北方地域降水不多,竟是尤为酷暑。
赛雅带着闵雪儿来到了军中的时候,那军中汉子们瞧着美人的眼睛都看直了,正在校场与匡行权对练的蒙奇,扭头看了一眼之后,那脑袋就再也转不过来了。
宗延黎不知如何形容闵雪儿的容貌,大约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与那白雪一般高洁无瑕。
“小女见过宗延将军。”那圣洁的美人略微垂下眼,对着宗延黎盈盈一拜,出口声音宛若泉水叮咚空旷而清冷,饶是身为女子的宗延黎都是一愣一愣的。
“不必多礼。”宗延黎停顿了半晌才开口唤起。
闵雪儿外边穿着一件粗制的衣裙,手腕和领口处似都被那粗制的麻衣磨损的起了红色的印子,身形略有些消瘦,如此娇养的美人想来从未出过家门,如今奔袭至此,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宗延黎盯着闵雪儿有些无言,最后转头道:“先把雪儿小姐带下去歇息吧。”
说是带下去歇息,实则是暗中看管了起来。
宗延黎这才有空询问起赛雅究竟是怎么把闵雪儿给带出来的,看着闵雪儿这样,似乎并无受迫之意……
赛雅也没瞒着,三言两语说了当时的情况,入齐国不是什么麻烦事,倒是为了接近闵雪儿费了很多功夫,赛雅原以为想要说服闵雪儿将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
“她自己要跟着你来的?”宗延黎拧眉,满脸尽是疑惑之色。
“将军也看见了,这位雪儿小姐容貌之盛世所罕见。”赛雅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幽深说道:“她便是闵文山所圈养的笼中鸟,为得目的是什么将军再清楚不过。”
“闵文山对其可从未遵从过什么父女规矩。”赛雅话中含着几分冷意,这话一出口便是让宗延黎瞬间抬眼。
“对女子,在不破坏她完璧之身的情况下,难道将军以为没有别的玩弄法子了?”
“……”宗延黎脸色骤然变了几分,忍不住咬牙道:“畜生。”
闵雪儿所在的位置从来不是温室,而是无边地狱。
故而在赛雅出现之时,她所感受到的不是害怕,甚至是抓住了希望,她如此不管不顾的要跟着赛雅走,她说:“我愿死,只求让我死的清白足以。”
闵雪儿对赛雅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她即便是死了,也请焚烧她的尸身。
这其中之意在清楚不过,在这乱世之下,对这样漂亮的女子,即便是一具尸体,恐怕也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品一品。
宗延黎太阳穴突突的跳,她垂眸闭眼良久未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王后以为,她到了本将军帐下,本将军便能护得住她吗?”
“我并未如此猜测。”赛雅低下头说道:“我明白,将闵雪儿带回来或许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但是……”
“同为女子,尽我所能想给她一个体面。”
宗延黎听着赛雅这话顿时无话可说,而后便听赛雅继续说道:“她甘愿为俘虏,若能惑敌让将军得以胜之最好不过,若将军觉得无用,尽可痛快杀之。”
赛雅说的话,就是闵雪儿自己说过的。
宗延黎表示自己会好好思虑,赛雅正欲离去的时候,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扬眉转头看向宗延黎说道:“当然,若是宗延将军觉得心动,不若试试将此女收入房中,我相信将军定会善待她。”
宗延黎瞬间哽住:“……不必了,本将军无福消受。”
赛雅见宗延黎拒绝的干脆,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竟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因为闵雪儿的到来,好似在滚烫的热油里滴入了一地冷水,军中上下都沸腾了,不知多少人想要一睹美人之貌,才不过一面之颜,便叫军中上下军心涣散。
如此下去还能好得了?
宗延黎大感头疼,当即叫了裴良等人前来商量对策。
“可真是红颜祸水啊……”詹皓月很是深切的感叹道。
“她并未做任何事情,何以背负祸水之名。”宗延黎不赞同的看了詹皓月一眼,随即说道:“休要将无辜名头施加旁人身上,女子容貌之盛并非错处。”
宗延黎话语平静,神色冷冽而清明,詹皓月听之略微愣住,当下站起身来道:“将军教训的是,是在下一时口快。”
“我思索许久,觉得或许有一计可行。”宗延黎对着詹皓月点了点头,并未继续说什么,而是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说道:“或许这位雪儿小姐可助我斩首薛力擎。”
“将军打算如何?”众人纷纷坐直身来。
“此女容貌之盛竟然可做动摇军心之象,若是将其于战场之上吊起,敌军亦是会受其所惑。”宗延黎神色冷峻,略微眯眼说道:“我要以此女为饵,诱薛力擎出战。”
“乱其心智,惑其五感,斩首杀之!”
“除此劲敌,齐国还有谁可拦我?”
宗延黎那眼眸之中骤然迸发出的狂傲热烈,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叫帐中所有人心神皆是振动,他们入帐之前想过许多,缓和一些的法子,似乎都不舍得将如此美人推出去送死。
但凡是见了那等美人,想来心中多少都是赞叹的吧?
谁曾想到宗延黎竟能如此冷酷,她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想出了最有利我军的战略,他们眼中世所罕见的美人儿,成为了她手中对敌的利刃!
原来,原来还能如此?
詹皓月和庄承弼对视了一眼,对宗延黎深感佩服,美色当前而不乱心,真乃圣人也!
“我要去见一见那位雪儿小姐。”宗延黎转头看向裴良道:“你随我同去。”
“是。”裴良垂首应下。
军帐之中的闵雪儿穿着一身很普通的衣裙,素白寡淡,满头青丝仅用一根木簪挽起,脸上未施粉黛柳眉弯弯一双眼清冷万分,只是坐在那里都让人觉得惊艳。
宗延黎看着那洒在她身上的光,映照着她白皙的皮肤愈发透亮了。
裴良都忍不住赞叹,甚至生出了想要为她写诗画像的冲动,真是美的惊心啊!
自古英雄配美人,难道将军就一点都不……
“长话短说。”宗延黎盯着闵雪儿生硬开口道:“我欲杀闵文山的那位义子,薛力擎。”
“此人厉害非常,若以寻常对战恐难以取胜,故想来请姑娘帮个忙。”宗延黎扬了扬眉如此说道。
“好。”闵雪儿略微抬眼,与宗延黎平视,轻轻点了点头,她甚至都没问要做什么,就已经应下了。
“我见过他。”闵雪儿想了想低眉说道:“虽只一面之缘,他却对我势在必得,将军要我做什么?”
宗延黎端看着闵雪儿,从她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太过激烈的情绪,她的眼底一片荒芜,平静的像是在无时无刻等待自己的命运审判。
宗延黎低声说道:“我要以你为俘,将你吊挂在战车之上示众,引薛力擎出战,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安心做个俘虏便是,不过我不确定闵文山会有什么动作。”
“或许他会毫不犹豫将你射杀,故而此行于你而言,是生是死还未可知。”
闵雪儿听着宗延黎这话语,像是悄然松了一口气,眉眼似都化开了几分笑:“只是如此吗?我愿意。”
宗延黎看着她那笑颜,总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可怜……
她忍不住道:“我会安排人暗中盯着,尽我所能护姑娘无性命之忧。”
“待我斩首薛力擎,姑娘去留自可随意。”宗延黎没打算一直带着闵雪儿,这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多谢。”闵雪儿的这一声多谢多了几分真诚和感恩。
宗延黎站起身来没再多待,自出帐离去了。
裴良跟随在宗延黎身后,略微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帐,眼中满是唏嘘之色说道:“将军在如此美色面前还能不动如山,实在是让人佩服啊!”
“休要胡言了,早些下去准备部署,择日起兵。”宗延黎神色浅淡,对着裴良扬了扬头如此说道。
一场阵雨过后,宗延黎即刻整军直袭康洲郡而去。
康洲郡外原野之上,久违的两军再度对垒。
宗延黎端坐在马背之上,微微抬手示意后方战车推进。
那齐国军阵之中,闵文山紧盯着眼前的宗延黎,他这边才刚刚决定好要出兵,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却因为军中生出事端一再耽搁,这一耽搁竟是让宗延黎抢了先机。
闵文山心中还有些气闷,瞧着宗延黎骑着黑马站在了军阵前,竟是要亲自叫阵?
“宗延黎这是何意?”闵文山皱着眉盯着前方,正思索着就看到敌军军阵突然退开,随着后方战车推出来,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被吊挂在战车上方的一位女子。
“那是……”
“雪儿!?”闵文山尚未起身,身旁的薛力擎已是惊叫出声,当下怒目转头看向闵文山:“义父!雪儿怎会在敌军手中!?”
“我的女儿啊!”闵文山也是大惊失色,连忙站起身来仔细辨认,这天地下如闵雪儿这等美貌的女子简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如今活生生的挂在那,还能作假?
“父亲……救我……”那悬挂在战车上的女子挣扎着,眼中含着泪,万分恐慌望向齐国方向,无助呼喊着。
“是雪儿!”薛力擎见此一幕只觉得浑身血液直冲头顶,怒而道:“义父!让我去宰了宗延黎!”
不止薛力擎如此激动,便是齐国军中将士们也都激动了,紧盯着那挂在战车上的女子,无数人为之惊艳,军中骚动闵文山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宗延黎竟会把手伸到了自己后宅之中,更加不明白宗延黎是如何知道他这个女儿的?
又是怎么做到如此悄无声息的把人从齐国给掳走了?
而他至今对此没有收到丝毫消息……
闵文山隐隐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线索,而当下的情况已经不容他多想了,那敌军军中确确实实是他的女儿!
“休要冲动,且静观其变。”闵文山按下薛力擎,打算看一看宗延黎要玩什么把戏。
“怎么?齐国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宗延黎命人将那战车推到了两军对垒的正中间,她就站在战车下方,抽出手中长刀遥遥指向齐军道:“打赢我,我就放了你们齐国这位美人。”
“听说此女还是闵大将军爱女?”宗延黎哈哈哈大笑着道:“倒是不知闵大将军如此舍得,不派人出战来,是打算让此女屈于本将军胯下了吗?”
“那倒是快活……”
宗延黎话语愈发放肆,直说的薛力擎双目猩红,双拳攥紧听着宗延黎那侮辱般的词汇只觉得万分刺耳。
那可是他心尖儿上的女人,捧着宛若神女,岂容旁人玷污!
随着宗延黎那不堪入耳的话语更甚,薛力擎再难忍耐,怒吼一声不顾闵文山的阻挠猛地一拍马就冲了出去,口中喊道:“待我去将那宗延黎的脑袋取来,再给义父赔罪!”
“不可——!”闵文山深知宗延黎此番话语意在激将,巍然不动的坐着,岂料薛力擎竟是会违背他的军令出战而去。
当下脸色大变,出声阻拦也是来不及了。
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薛力擎冲了出去与宗延黎交手。
另一边大乾军阵之中,詹皓月脸上含着的笑僵住了一瞬,庄承弼心平气和的闭上眼,裴良默默叹了口气,蒙奇和匡行权等人脸上表情忍俊不禁。
也不知是为什么,每次只要听到自家将军这叫阵所言的语录,就觉得有种快要裂开的感觉……
“激将法。”裴良默默开口,隐隐有种在自己给自己洗脑的意思,将军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定然不是秉性顽劣。
“来得好!”那前方薛力擎已是和宗延黎交手,看着二人为战之势,众人很快就把刚刚宗延黎所言的污言秽语给抛却在脑后了,专心致志盯着前方战局,生怕错过了一丝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