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认真地,带上一种豁出去的勇气:“让我去给他下毒吧,用一千只老鼠啃食他那样的剧毒把他杀死。”
听到我这话,修治又大笑了起来。
说实话,比起他轻松粘腻的话语,比起他冷淡丧气的眼神,这笑容更让我觉得不适,那里面似乎蕴藏着一种苍白又煎熬的疯癫。
等到笑够了,他才问:“小澪具体打算怎么做呢?”
我沉思了一下:“大概在家族宴会上,偷偷跑到厨房里,然后在他的饭食上做手脚吧……假如别人不小心中招,我就暴露出我的异能力,宣称那只是治病救人的异能,哥哥——你在笑什么?”
修治坦诚道:“因为小澪的想法实在太有趣了。”
我感受到一阵被嘲讽了的羞耻感,便佯装正经地点点头:“不然顺道在你的饭食里也下老鼠药好了,这样也可以如你所愿赴死了。”
“那我替你看着厨师和仆人,确保你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
不用再说了修治,我已经知道这很不靠谱了。
“安心,小孩子不用想那么多。”他揉了揉我的发顶,才用极其雀跃的音调漫不经心地说:“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明明自己也不比我大多少啊,欧——尼——酱——”我小声吐槽。
…
没过多久,我便知道了所谓的“付出代价”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很好的晴天,九月底的天气,燥热已经开始一点点散去。礼仪老师见我最近功课做得十分优秀,便做主让我放了一天假。幸子将我的摇椅搬到了庭院里,上午探望完母亲之后,我便懒洋洋地在院子里晒起了太阳。
约莫是下午三点,幸子快步过来和我禀报:“家主似乎遇到了喜事,刚刚派人过来通知,明天晚上要举办一次庆祝他升职的宴会。”
我顿了一下,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和凉姐姐的丈夫有关。
“你知道具体的细则吗?”我探起身问道。
幸子当然不知情。
不过,很快我便证实了自己的直觉,第二天的宴席之上,我那素来得体、从不出错的小哥哥修治着装却是那日凉姐姐葬礼上的黑色和服,并没有不合礼仪,但他却第一次收到了父亲不满的脸色。
然而修治并不在意,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对上我探究的视线,然后微微弯起了嘴角。
他想告诉我,他成功了。
我于是知道,这便是他的贺礼,并非在庆祝父亲的升职,而是庆祝凉姐姐的夫家即将踏入地狱的宿命。
…
抛开那群遭到惩戒了的混蛋不提。
凉姐姐去世之后,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由我的异能力制造出的药剂即使功效再强大,也只能医治身体上的伤病,而母亲的病根则源是她内心的煎熬。侵蚀她的死亡、是孤寂,是永远无法再见面的爱女。
“母亲,请再努力一些地活着吧,即使是为了我和修治哥哥,再坚强一点、再努力一点,可以吗?”我担忧地坐在她的床边,轻声恳求道。
她依然那样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发顶,眼底一团浓稠的、化解不掉的哀伤。
她微笑着:“小澪总是这样懂事啊,是个让人格外容易心软的孩子。”
这时候,修治总是会坐在房间的阴影里,窗子的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他手里捧着书,眼眸半阖,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只能看到他卷翘的睫毛。
凉姐姐的死改变了很多东西,我想,改变了很多我看不到的东西。
修治变得越来越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书架前再没看到他的身影。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一整个十月我见到他的机会都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这一个月里,每每来探望母亲时,都会得到他被父亲叫去的消息。
虽然有些许不习惯,但我苦中作乐地想,也算一门好事,毕竟兄长们能欺负他的可能性大大减弱了。
家主是知道了他的异能力么?我时不时会冒出这个念头。
我没有深想,就被另一门好事吸引了全部注意——母亲仿佛看开了,她恢复了从前轻松愉悦的模样,会给我留糕点、教我淑女的装配,带我阅览名家的画作,甚至心情好时,还能与我说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直到那天。
十一月上旬的某天深夜,母亲突然发起了高烧。
我被幸子唤醒的时候,人还有怔愣,待听清楚内容,也顾不得换上得体的着装,匆匆忙忙地踩着木屐便向母亲那边飞奔而去。
医师、仆人、家主,什么都好,谁都好,他们都没有我的异能有效。
屏风之后,医师和仆人守在母亲身边,他们恭谦地弯着腰,屏着呼吸,仿佛像等待审判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