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海风吹过,带起浊白色的浪涛。
悬崖之上,密密麻麻的枪声不断地响起,血腥味隐约萦绕在鼻尖。我垂下眼,戴着蓝色手环的手掌中凝出了一瓶流光溢彩的纯白药剂,似将空中云团束拢于内,这是能在短时间内让伤口飞速痊愈的良药。
我的异能力。
——【药师】
“喝下去吧,中也,”我将治愈药剂递给了他,轻声说道:“这是我的异能力,制造出各种药剂……这瓶足够治愈你的伤口。”
中也捂着腹上断了线般冒出的血珠,攥着那瓶药剂,错愕地问道:“异能力?”
我默了默,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想要隐瞒你,只不过是……”
担心羊群的贪婪。
后半句怎么也没说出口,愧意在喉咙里、胸腔里翻涌,最终坠落的时候,只余下无比苍白的几个字:“对不起,中也。”
其实也拥有过选择权的,我想。
在羊的时候,那时我明明可以劝诫中也,劝他给予羊足够的成长空间,不要将他们驯养成只会索取只会依赖的废物,但我只是选择了袖手旁观,自顾自地认定“积弱难返、不破不立”的最悲观路径。
被两名黑手党监视的一个月里,我也并非不能逃脱,有太多太多可以去寻找中也的机会,但我只是在潜意识里说服了自己,既然太宰和中也待在一起,那么我也绝对做不到什么……我也不能去做什么,于是我选择了置之不理。
再到这场戏剧上演时,他与太宰的谈判斡旋,我甚至可以早早地递给他治愈药剂,那么他能够迅速恢复伤势,凭借他的能力,能轻易谢绝掉港口mafia递出的“人情”,从而拥有真正自由的选择权。
而我同样什么也没做。
即使眼前这个人,是说“汽水已经是报酬了”的中也,是说“羊随时欢迎你”的中也,是无比真诚而柔软的中也。
在他眼里,明明我已经莫名失踪了一个月、也许已经被羊指控“加入了港口黑手党”,他甚至亲眼目睹我和黑手党待在一起,却仍旧因为腕上佩戴的蓝色手环相信我没有背叛他。
面对他时,我心中有数不尽的亏欠感和愧疚感,可我却悲哀地发现,这些情感里唯独没有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仍旧会信任太宰,我仍旧不会破坏他的任何计划。
中也声音虚弱:“你是笨蛋吗?就算是有不可告知的秘密,那也是保命的手段吧,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个而生气。”
“这样啊。”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地站起了身。
“只是没想到,”离去时,身后传来了他的喃喃低语:“那家伙居然早就算好了……连那种情况也是,从电子游戏厅开始……”
“恶魔、吗,那个混蛋。”
恶魔吗?
不远处,被称之为恶魔的少年的双眼里就像没有任何波澜似的,深沉而游离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我并未驻足,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稍微有点过分了啊,哥哥。”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我,未被绷带遮蔽的鸢瞳里透着兴味的光:“那么,小澪生气了吗?”
“如你所料,”我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并没有呢。”
“是吗,真是令人失望呢。”太宰面上这么说,却并没有多少失望的样子。他从容地跃下礁石,黑色的披肩被风带地扬起。
我略过他的话语,不解地询问道:“如果可以的话,哥哥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实际上,我十分清楚这一切都简单地不能够更简单,只不过是让我和中也同时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最佳解法,轻易地挑拨动羊对中也的心态,利用我对太宰的信任而规避掉破坏计划的可能。
最终,如果可能的话,我与中也之间也会形成一层无形的壁垒,即使那是单向的。实际上那也许真的成功了,当我和太宰同时出现时,我对中也的信任已经不再是毫无保留,它有了“太宰”这个前置条件。
“因为,”太宰目视着前方的杀戮,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从来都不怀疑小澪为了他人付出一切的决心哦,在这份‘决心’的支配下,生存、利益都能够往后排,‘半生不熟烤肉论’似乎并不会对你起到作用啊,明明大家都在争抢那块半生不熟的烤肉,为了利益和欲望而豁出一切,但是小澪却走神了,是在意其他的东西去了吧?像调料、烤盘、奶油蛋糕啦之类的,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吃饱了烤肉的缘故呢。我很好奇啊,如果阻拦住这份决心,那么小澪是否会稍微生气一下?”
我顿了顿:“只是想看我生气吗?”
“没错,”太宰在满目的尸体前站定,林间,地狱般的惨叫声还在继续,他睥睨着这块浸染了死亡和暴力的土地,声音却像没有任何的感情似的:“这就是我最近的娱乐项目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