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依然扑簌簌地下着,远处的树梢之上盖满了莹白,放眼望去,仿若满地的盐晶。
我仔细去瞧,街道之上,有人裹着厚重的衣服穿行而过,也许肺腔里能呼出白雾一般的凉气。
好在,在能看到这番雪景的室内感受不到什么冷意。
接下来的几天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怀并没有停息,反而愈演愈烈。广津前辈、尾崎前辈发来了慰问,我一一认真回复。
翻动手机后,我又处理了几则侦探社堆积了许久的消息。
当初情急之下,我向乱步先生发送了一则短信——“如果有人来取走我存放的物品,请交付给他。”
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有陌生来电拨过我的手机,想来也许正是他们担心我的下落,又提防来自侦探社的通话可能会被我所在的组织怀疑,所以做出的举措。不过,这些电话也大多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我发送消息过去,并第一时间收到了回信。屏幕那边是与谢野医生。我隐瞒了所有事宜,只说有一些要事耽搁了才没来得及回复。
“你没有事是最好的消息了。”与谢野医生说。
我心中一暖,指腹敲击屏幕:“谢谢关心。有机会的话,见面再谈吧。”
森先生倒是亲自来过一趟。
那时,面对多日不见的森先生,我仍有着拘谨,他头发似乎单薄了一点,眼角的细纹也更深邃了几分,想必这半年来要处理的工作不在少数。
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个穿红色洋裙的小女孩,那大概就是传闻中的私生女“爱丽丝”了。
“早川的异能力令我十分吃惊呢。”森先生先是感慨道。
“抱歉,”我轻声说:“此前,只是不想引起过度的麻烦。而且您也大概猜到了一些吧。”
森先生摇头:“不。我以为那份进阶能力是更适用于战斗、或是杀戮一类的……「复活」一词,已经超乎寻常人对于异能力上限的构想和理解了。”
几乎要把“异想天开”这个词说出口。
“是吗。”我微笑道:“其实,如您所见,它也存在许多限制,不提使用条件的严苛,光是代价,让我身体机能完全衰退、不可逆转,并险些死亡的代价,就无法再遭受一次了。”
我的言下之意,则是复活药剂无法再现了。
不过,森先生大概不会相信这一番话语,毕竟,如果真的要以燃烧掉我剩下的生命作为代价,又怎么会无法制作出下一瓶呢?
只是,当他清楚做出复活药剂并非易事之后,便会打消“二者并行使用”的潜在想法,在其中做出取舍权衡。毕竟,治愈药剂的制作并不需要什么成本,带来的利益远超于复活药剂。
森先生瞳色晦暗,声音却是含着笑意的:“也是呢。比起制作出复活药剂这种天方夜谭的道具,治愈药剂才是港口黑手党迫切所需的东西啊。”
“这段时间,没有了早川君的异能力,港口mafia真是寸步难行。”他用幽怨的声音说道:“幸好早川再度平安归来了。”
我知道这多半是表演,于是配合着他,遗憾地表示——虽然很想重新回到工作上,但根据身体状况来看,恐怕还需要等到三个月后。
“当然,医生也说了同样的话语,”森先生以磨刀不误砍柴工一类的话语安抚了我,并提出可以让他的爱女爱丽丝来陪我玩闹。
“爱丽丝是个可爱得就算放进了眼睛里,也不会感到疼痛的孩子呢。”他微笑着说道:“同龄人之间,说不定会更有话题。”
在他身后,金色长发、面容精致的小女孩微微闪躲,嘴里嘟囔:“林太郎…笨蛋!”
她蹦蹦跳跳地走来,递来一张绘着鲜花的画作,这幅画色彩瑰丽,天真烂漫,充斥着孩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谢谢你,爱丽丝,”我认真道了谢,又礼貌地回应了森先生:“也谢谢您的好意,森先生。”
送走了森先生后,我揉了揉眉心,说实话,和他说话,比和任何一个人交谈都来得疲惫,即使比初见时好了许多,但那种若隐若现的审视和打量,依然会在某些瞬间如针一般扎进我的皮肤。
…
时间又过去一个礼拜,我的嗓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不过身体机能的复健工作仍在继续。
病房门口,水果、零食和鲜花快要堆放不下,护士愁容满面,有些棘手如何处理。
至于他们之所以没有走进病房,一来,外科医生下了命令,无故不许探视,这会打扰到我的休息;二来,赠礼之人也许觉得探视的行为也许会略有些冒犯。
我想了想,将水果零食分给了医疗部众人,又请求护士在门口写下一句“多谢关心,无需赠礼”,这种情况才少了许多。
“很受欢迎嘛~小澪,是甜蜜的负担呢。”太宰调侃我。
这段日子里,太宰经常过来。时间却不是夜晚,而是白天。他来时,往往还带着游戏机、或者心爱的《完全自杀手册》读本。
我派人取来了在我办公室里久置的躺椅放在旁边,这原本就是给他准备的,太宰表示非常满意。
“虽然的确很感动啦……”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揪了揪被子,小声说道。
见他悠哉的神情,又想到此前他一直忙得脚不沾地、不见踪影的模样,现在反而完全倒转过来了,我于是问道:“哥哥的工作,没有关系吗?”
“毫不费力啦。”太宰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说道:“前不久,我跟某只小蛞蝓打了赌,游戏pk的输家要负责赢家一个月的工作报表。”
我:“……”原来是这种意义上的毫不费力。
我正想点头表示明白,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哥哥,中也这段时间好像还在欧洲出差吧?”
“是啊。”
好歹也换个对方同样空闲的时间再挖坑啊喂!
“小澪很清楚他的行踪嘛……”太宰“唔”了一声:“虽然出差,但如果出现了无法同时并行两份工作、不够了解搭档这种重大疏漏,上司一定会质疑他的工作能力吧!所以,我可是在好心帮助他哦。”
偷换概念、混淆是非,用太宰惯用的甜蜜语气说出来,中也如果听到了,一定会跟他大吵一番。
“哥哥还是那么地……”我斟酌了一下用词:“喜欢捉弄中也。”
“呜哇,我可不想和那个帽子架攀扯上什么关系。”太宰露出嫌弃的神色。
“是啦,”我一本正经地点了一下头,调侃道:“哥哥和中也只不过是由森先生‘强行’凑在一起的、完全不对头的陌生同事罢了,对吧?”
太宰微哽了一下:“变得天然起来了呢,小澪。”
我眨了眨眼:“哎?没有的事哦……”
“……你知道吗,小澪。我呢,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太宰突然露出笑眯眯的表情,变换了一个话题,说道:“他呢,也总是说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话语,彻底的天然派。长期和他接洽,也有让人心灵疗愈的效用呢。说不定,他和小澪有不少共同语言。”
“是吗?”我好奇问道:“是哥哥的朋友吗?”
“嘛,”他想了一下,高兴地说:“算是熟人吧。”
原来是哥哥的熟人。
嗯???
等等,他是谁的熟人??
我露出呆滞的表情,太宰见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老实说,我倒不是认为太宰不会交不到朋友的那一类人,虽然他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都太过冷僻,但我知道如果他想要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一定不会有事与愿违的结果,包括“友情”。
只是,在此之前,和他一起生活的我实在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工作之外的交际,“熟人”一词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搞不好还真是“凭空”冒出来的。
看来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港口黑手党里果然发生了不少事情。
“我在Lupin存放了几瓶青梅酒,”太宰托腮,好整以暇地说道:“等小澪彻底好起来,我不介意好好庆祝一番哦。”
我恍惚地点头、恍惚地说谢谢、恍惚地和他又聊了一会儿,最终恍惚地目送太宰离开,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所说的“Lupin”是什么东西。
整个过程里,我脑子里只充斥着一句话——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