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上其他人打断我和太宰的谈话,想必我一定会生出类似这样的念头:当灵魂的触角往外延伸时,如果遇到突如其来的惊声,再度想要靠近,就会发现已经丧失掉了最佳时机。
但是,推开酒厅的人是织田先生。他的存在就像窗外的雨夜,是这个夜晚的一部分。当他坐到太宰身边时,让人觉得他本来就该在这里。
“说回刚刚的,”太宰开了口,他和织田先生重复了一遍我们交谈过的话,织田先生认真思索着,时不时回复两句。
交谈声氤氲着雨幕的潮湿感,我在这潮湿感里短暂地走了会儿神。
这时,酒保从楼梯下的小工作间里探出头来,为我们呈上两杯酒水。摆在我面前的,依然是冒着温热气息的牛奶。
“该怎么说呢。”太宰歪着头道:“就是说。小澪说出来‘死亡和生命没有什么不同’一类的话,这副已经经历过了死亡的样子,令正在寻求此路并屡屡失败的我稍微有点不爽呢。”
是察觉到了什么吗,太宰。
我捧着那杯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了身体里面,像要融化掉骨头一样的舒适。我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事。方才我所说的一切,构建出的假设都是基于转生这一事实。但因为假设都是无从考据的条例,所以只论述结论便会有一种失真、悬浮的诡异感。
再多说些什么的话,我想,太宰再往下探究,说不定会发现某些事实。
想到这里,我干脆坦诚道:“也许我真的经历过吧?”
呓语似的真相,辨不出清楚是伪装还是少女的痴心妄想。
“是吗?好吧好吧。”太宰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饶有兴致地问:“姑且算是事实的话,死亡之后是什么样子呢?”
我认真回想了一下,关于死亡之后的世界,大概是被洗刷掉了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然后过了很长又好像很短的时间,就被投递到了另一具陌生的身体里。
“睡了一个长觉吧,或者是时间停下来的感觉。”我这样答道。
“织田作,你看,”太宰一脸新鲜地冲着织田先生说道:“连我也辨不出来小澪的话是真相还是玩笑话。”
“是啊,”织田先生盯着手中的酒杯,“验证这句话,需要等到死亡之后吧。也许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总之,是目前无从考据的论调。”
“真是狡猾啊。”太宰嘟囔道。
被太宰评价“狡猾”一类的词句,我不置可否。
“考据的话,”我喝了一口牛奶,慢吞吞地、半真半假地开了一个玩笑:“也许今夜的睡梦就是短暂的死亡。”
就这样,没有营养的话语在我们之间铺陈开来。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于是,织田先生带来的扑克发挥了它的作用。
然后,意大利之行的琐碎、见闻随着扑克摩擦的声音在我们之间像水雾一样晃荡开。
比如太宰说,Rossi家族的族长是一个超规格的顽固老婆婆,最后采用了玩街机的方式赢取了她的信任。
比如织田先生说,原以为操控风会是类似于电影镜头里张开翅膀的天使使徒,发出龙卷风这种灾难级别的危机。
诸如此类的。
期间,我稍微回忆了一下那位控风使徒的下场,貌似是被引爆了雷区的中也重点针对,受到了比其他两位同伴更加严重的伤。
“啊哈哈……”太宰一边笑着,转过头:“小澪呢?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嗯……”我想了想,提到:“我经历的一切,哥哥和织田先生全都知道了……要说的话,也许是医生前辈因为睡眠质量给旅馆写了投诉信?当然,那是杏的代笔。也就是说……他们就‘软床派’还是‘硬床派’和老板大吵了一架。”
“真是过分。”太宰撇嘴:“听起来就很有意思的争吵!为什么我会被派分到料理顽固老婆婆和永生狂信徒的纠纷啊,等到回国后,我也要给森先生写一封投诉信。”
投诉森先生之类的话吗,如果能够让太宰的工作减少一些什么的……
“需要代笔吗?哥哥。”我眨了眨眼睛,玩笑着说道:“杏在文章修辞这一方面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哦。”
“这样这样。可以节省掉时间去尝试新的自杀方法,是很不错的主意哦小澪。”太宰顺着我的话欣然同意。
“说的也是。”我“唔”了一声,然后说道:“话又说回来,哥哥和织田先生有因为旅馆的床而睡眠糟糕的经历吗?”
“……”
然后,我们根据旅馆的床应该“软床派”还是“硬床派”讨论了不少时间。
十几分钟后,扑克牌在我们手里游走几轮。因为预知系异能力的缘故,织田先生占领了绝对的冠军位。老实说,太宰会输的场面太过稀少、也令我难以想象,让我忍不住投过去几次目光。
“……明明有一身好本领,但十之八九都用在扑克上获胜的男人,”太宰欲言又止:“无论多少次都不敢想象。”
织田先生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我看向织田先生,深知这也许就是我无从触及到的“秘密”。微微停顿了一下,我发出了邀约:“也许能有其他的地方……假如织田先生愿意尝试一下的话。不过那种事,需要考虑的时间之类的,也并不是需要立即给出答案的话题,所以,还是等到回国以后再详细谈吧。”
“当然。”织田先生喝了一口酒,回答了我的话:“关于这份邀约,我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也许你应该多考虑一阵时间,避免出现录用不合适的人员后苦恼再度辞退这种麻烦事。”
“说不准呢。那是未来的事情了。”我说。
“……”
后来的后来,话题再度在雨夜里漾开,我们玩着扑克、漫无边际地讨论着无意义的话题。直到雨声停止、直到窗户外浮现出一丝微弱的亮光。
我有点困了。我想。但我莫名地对切断这般的夜晚有些不舍。
“嘛。小澪,假如存在一个地方,‘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就死掉的人,我除了愚蠢无话可说’……”收起扑克时,太宰忽然一脸坏笑着说道:“那里是哪里?”
织田先生默默看了过来。
我的指尖搭在已经空掉了的玻璃杯上,仔细回忆了一下:“是哥哥提过的,那个地方吗——?寄存了几瓶青梅酒的、和这个酒厅一样的地方。”
——lupin。
“是那里喔。”太宰淡笑着答道,他没再说别的话。
但我好像懂了什么,不会再是异国他乡的酒厅,那里会是下一个集合点。
也许是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