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姐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平川县,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从未离开过,没想到,离开这里是因为那样的事情,背着沉重的包袱,内心跌落无尽的深渊,夜晚闪烁的繁星对她来说不是希望,而是上天的嘲讽。
王大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个人行走在荒原之上。天下表面虽然平静,但其实早已惊涛骇浪,因为生存,失去土地的人们有何止千万,不过因为她是个女人而已,被别人当成是好欺负的目标。
前往东陵郡途中,需要经过一条峡谷,平时白天,来往的人们都是结伴而行,夜晚时分,更是无人经过,王大姐早就失去了对于危险的恐惧,峡谷之中,前后四人,把王大姐围在了中间。
四人也都是流民,手中拿着木棒,指着王大姐,说道:“此处山谷已被我兄弟占据,想经过这里,留下身上的钱财,放你通行。”四人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王大姐看了很久,发现王大姐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反应,四人皱起了眉头。一个贼人对领头的说道:“大哥,这个女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另一个附和道:“肯定是个傻子,自从这里被我们兄弟占领,白日里通行都是成群结队,哪有敢晚上独自行走的,只是这婆娘衣着破烂,想必也是没钱,被我们兄弟给吓傻了。”四人哈哈大笑,王大姐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四人被看的心里发凉,最胆小的那人有些颤抖的说道:“大哥,这该不会不是个人吧,就算是傻子,被我们围了一个多时辰,也不会没有一丝反应,我们还是撤吧。”领头那人虽然也害怕,但是作为大哥还是要有些担当的,自己小心的朝王大姐走去,在距离王大姐只有半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颤抖着抬起手臂,放在王大姐鼻子下,长舒一口气,说道:“怕什么,有呼吸,是个人,兄弟们上。”另外三人一听,齐齐的冲向了王大姐,抢过王大姐背着的包袱,发现里面只有半个已经发霉的馒头和半袋清水,失望头领。
一个眼神猥琐的贼人提议道:“大哥,我们也已经很久没见过女人了,她虽然年纪大了些,也能解馋,不如。”为首那人啃了一口发霉的馒头,说道:“身上什么都没有,也就不要怪我们了。”四人一起扑向了王大姐,王大姐被压在地上,身体上的重量唤醒了内心封闭的她,立刻叫喊着与四人撕打在了一起,疼痛早已伤害不到自己,反而是那些贼人,被抓咬的叫喊不止,但毕竟身上有伤,有体力不足,哪里是四人的对手,很快,王大姐就被四人制服。领头的那人抬起手,扇了王大姐一巴掌,骂道:“这婆娘居然这么难对付,让我们兄弟如此狼狈,一定不能轻易放了她。”王大姐眼神空洞,放弃了生的信念。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狼嚎,四人转身看去,一只巨大的雪狼,站在身后不到十丈的位置,凶狠的看着他们,四人原本就是流民出身,出来打劫也是强撑的勇气,哪里见过这样凶猛的野兽,立刻放开王大姐,慢慢后退,边退边说:“狼大哥,地下这婆娘比我们好吃,您吃她,我们先走了。”说完,立刻逃了,雪狼看着躺在地上的王大姐,发现满身伤痕,怎么会放过他们,立刻追上去撕咬,四人都被咬得血肉模糊,倒在了一旁,雪狼没想杀他们,盯着哀嚎的四人,长啸了一声,转身离去,走向了王大姐。
原本王大姐已经放弃了希望,只期待死亡的来临,雪狼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雪狼走到王大姐身旁,用舌头舔舐着伤口,王大姐坐了起来,看着雪狼,摸着它的头,说道:“难道你是当家的派来救我的吗?我们成今天这副模样,也是从它当日救你开始,他的伤恢复那么快,也是因为你送来的兔子,不然我们多半早就饿死了,真不知道当时救你,是对是错啊。”王大姐愣住了,是啊,不知道是对是错,要想知道对错,也需要做了之后才知道,反正已经走投无路了,或许雅沁会有办法,自己总是要坚持到了东陵郡,找到张氏泥人,见到她之后才有结果,现在就放弃,太早了。
王大姐站起身子,捡回被扔掉的半个馒头,重新背上了包袱,看着雪狼,说道:“若是有缘,我们还能再见,你也能见到我家那当家的。”说完,继续向东陵郡方向前进,这时的月光,成了驱散内心黑暗和恐惧的明灯。
雪狼一直目送王大姐离开山谷,才转身离开,或许雪狼是有灵性的,能够预知危险,也能唤醒绝望中的人。
东陵郡没有三声鸡鸣,雅沁昨日喝了酒,温暖的阳光洒在床上的时候,才被唤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门外院中的桃树,时候还没到,若是春天到来,满园布满桃花,自己已经陷入那样的美景。
雅沁余光看到了窗边桌上的铜镜,想起了昨晚刘靖的要求,苦笑着说道:“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新的一天,要开始工作了。”提到工作,雅沁就充满了力量,打算出门寻找合适的泥土。
打开大门,发现脚下放着一篮新鲜的泥土,土质甚至比平川县的还要细腻,篮中放着一张字条,雅沁弯腰拿起字条,上面写着,张姑娘初到东陵,想必没有准备材料,这泥土取自城东二里外的柳翠岗,以后姑娘需要,可以自行前往,别忘记答应好的答谢,刘三。雅沁看完,笑着说道:“原来是刘三哥,我正愁没有材料制作呢,既然送来这泥土,中午就能完成,晚上等刘三哥来取就好。”说完,提着泥土,回到院中。
昨日雅沁已经熟悉了店铺,外面的屋子是货架,还有桌子,算盘,账册,里面有间屋子是仓库,还有一间放置这炉灶和制作泥人的矮桌,就是制作工坊了,剩下有五屋子都是休息的地方,最好的那间,她留个了范老,自己喜欢桃花,就选了窗外就是桃树的屋子。
立刻开工,雅沁按照自己的模样捏制泥人,五官,发髻,衣着,就连表情,都与昨日一样,研磨矿石,上好色彩,还不忘点缀了粉色的脸颊,看着这作品,雅沁非常满意,正打算生火烧制,突然想到了什么。
雅沁笑了笑,又捏了两个泥人,分别是芸曦和自己,都是按照昨夜看烟花的模样,不一样的是装束,没有了发髻,换成了披肩的长发,衣裙也是雍容华贵的礼服,一切完成后,雅沁把三个泥人一同放入炉中烘烤。
看着就要完成的泥人,雅沁心中欢喜,说道:“就让这两个泥人见证我们曾来过这里,友谊能够一直延续,下次见到芸曦,就把一个送给她,另一个我自己保存。”
泥人烧好,雅沁熄灭了炉火,把给刘三的泥人带去了铺子,打算今日就这样了,明日再正式营业,先享受一下快乐时光。
大门被推开了,雅沁说道:“不好意思,今日先不营业,客人请明日再来吧。”进来的是满身伤痕的是王大姐,雅沁立刻冲了过去,把王大姐扶到椅子上坐好,问道:“大姐,你这是怎么了,伤得这么重,我这就帮你去请郎中。”王大姐一把拉住了雅沁,有气无力的说道:“雅沁,你听我说,你走后,我去还了那十两银子,但他们欺负我不识字,早就下了圈套,当家的气不过,打了钱庄掌柜,他们官商勾结,当家的被下狱,判了充军,过几日就要被带走了,房子和田地都成了钱庄的,雅沁,我没有办法,才来找你,希望你能帮帮我,能再见他一面就好。”雅沁知道这个时候着急也是于事无补,尽量缓和的说道:“王大姐,你先别急,喝口水,吃点东西,让我好好想想。”说完,就在房中兜圈,也显出了心中的焦急和不安。
此时门外出现了一阵笑声,范老看大门半开,推门走了进来,笑着说道:“雅沁,老夫路过,来看看你生意如何,可有老夫的居所啊。”雅沁一看范老来了,说了句:“王大哥有救了。”立刻把王大姐家的遭遇说给了范老听,范老坐下,喝了杯茶,王大姐也期待的看着范老。范老思量了片刻,说道:“此时也不难,大成武帝规定,商人得利,需五税一,照你所说,这钱庄借据是假,你借十两,他写的是本钱土地偿还,利息为十两,就依他所说,那钱庄的得利就是十两银子,需缴纳二两的税银,但依老夫所知,他们和县令勾结,谋的是你家田地,你那田地至少能值三十两,想必这十两银子全都孝敬了县令,那府库记录就是空白,以此为由,去东陵郡府上告,他们轻则抄家充军,重则砍头。”
王大姐拉着雅沁说道:“范先生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就去郡府上告吧。”雅沁拍了拍王大姐,让她别急,看着范老说道:“但是范老,如果是这样,王大姐家的土地和屋舍肯定能够要回,但如果有人给钱庄报信,他们恐怕会立即害了王大哥,随便说个由头就好,到时候死无对证,即便府库记录难以作假,但是王大哥已经被他们害了。”王大姐立刻拉住雅沁,哭着说道:“雅沁,你有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要他能活着就好,什么土地屋舍,我全不在意。”范老说道:“你的顾虑也不无可能,但老夫所知,这东陵郡守虽然有些无能,但也不是这贪图蝇头小利之人。”雅沁叹了口气,说道:“范老,事关王大哥生死,岂能不慎重些,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啊。”范老有些愤怒,站起身子,说道:“老夫言尽于此,如此多的顾虑,会延误时机的,你们自己看着吧。”说完,怒气冲冲的推门离开,雅沁立刻追了出去,说道:“范老,不是我不听您的,只是王大哥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不能冒一丝风险啊。”范老叹了口气,说道:“雅沁啊,你这样优柔寡断,以后会误了大事的,老夫言尽于此,过几日再来吧。”雅沁看着范老离开的背影,说道:“什么大事也没有人命重要,我不会像父亲母亲那样,放弃任何一个身边的人。”
王大姐看范老已经离开了,看着雅沁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不如就按照范老所说吧,当家的如果真被他们害了,我也就随他而去,总不能等死吧。”雅沁想了想,说道:“听你的描述,那掌柜的多半是装的,在我的家乡,有种行为叫做碰瓷,我想试一试,如果不行,再按照范老所说,我们现在就去,时间上赶得上。”王大姐说:“都听你的吧,若能救出相公,我们必定当牛做马报答。”雅沁还想劝慰,此时门口响起了马车的声音,芸晴推门进来,看到雅沁说道:“今天开业还顺利吗?我出来转转,姐姐托我顺路来看看你,看你还缺什么。”芸晴看到哭泣的王大姐,问道:“这人是谁,你们怎么了?”雅沁不想多费时间解释,拉着芸晴的手,说道:“芸晴姑娘,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人命关天。”芸晴问道:“什么事情,你说吧,本姑娘最是仗义。”雅沁说道:“我们需要立刻赶回平川县,能不能借你的马车一用。”芸晴笑道:“就这事啊,别说借你,送你都行,拿去吧,店铺你不用管了,我看看缺些什么,回头给你送来,大门一会我来关就行,你们快去吧。”雅沁谢过芸晴,带着王大姐上了马车,王大姐说:“芸晴姑娘,不需要车夫,我就会驾车的。”芸晴挥手让车夫退下,王大姐架起马车,朝城门冲去。芸晴看了看铺子,基本也都齐全,关上大门,带着小玲,继续闲逛去了。
一夜奔波赶路,二人并未休息,第二日一早就赶到了平川县衙,王大姐立刻跳下马车,打算击鼓鸣冤,雅沁立刻制止了她,说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休息一下,等大家都出来的时候,我们再击鼓,王大姐,你有没有同样被欺负过的朋友,可以一起叫来,人越多越好,最好事情能让全县的老百姓都知道。”王大姐点点头,说道:“这个好办,雅沁你先歇着,我去叫人。”雅沁看着急匆匆找人的王大姐,自嘲道:“没想到我也要码人了,怎么有些像黑社会啊。”
正午时分,王大姐把县里的百姓都叫到了县衙门口,也惊动了钱庄的老板,他带人抬着掌柜,也到了县衙门口,看见王大姐,笑着说:“还以为你跑了,害我找了两个时辰的房契,看你可怜,不收你钱了,但你还敢来县衙鸣冤,你拿什么输给我,你的人我可是不要的啊,哈哈哈。”身后的手下也跟着大笑,雅沁有些气愤,出了马车,说道:“你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为富不仁。”钱庄老板正想骂雅沁,看到雅沁的样貌,什么火气都没了,反而有些谄媚的说道:“其他的我也不要,只要把这个赔给姑娘就好。”王大姐发起了火,打算冲上去拼命,雅沁拉住了她,说道:“贪财好色之徒,一会叫你身败名裂。”钱庄老板扇着扇子,一脸的不屑,说道:“别怪老子不给你们机会,我就等着。”
王大姐用尽全身力气击鼓鸣冤,外面的百姓也齐声呐喊,老爷做主。县令没有办法,只能让衙役打开大门,放众人进去。
县令看还是王大姐,惊堂木一拍,说道:“怎么又是你,本大人按照律法宣判,王猎户重伤了钱庄掌柜,你还有什么不服,速速退下,不然连你一起抓起来。”
雅沁笑着说道:“大人判罚自然公允,只是这个判罚是因为王猎户重伤了钱庄掌柜,如果钱庄掌柜无事,那是否这个判决就有问题呢。”县令看着雅沁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勉强定住心神,轻声说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如果钱庄掌柜无事,那王猎户自然无罪,本官立即释放。”钱庄老板指着躺在架子上的掌柜,说道:“我家掌柜伤重,命悬一线,这么多人在场,岂能有假。”雅沁看着县令笑道:“大人,小女子家乡有个办法,能够瞬间医好伤者,请问大人,若是小女子能够医好这钱庄掌柜,大人能否就当没有这件案子呢。”看着雅沁的宛然一笑,县令自觉如沐春风,魂都被勾跑了,自然顺着雅沁的话回答:“那是自然,若今日在堂上钱庄掌柜恢复如初,本官自然既往不咎,释放王猎户,以后谁也不能找他麻烦。”说完,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雅沁,虽然心中厌恶,但此时也只能由着县令了。雅沁对堂下百姓说道:“希望大家做个见证,虽然我相信大人公允,但也怕某些人从中作梗。”双眼一直盯着钱庄老板看。无奈,钱庄老板说道:“你若真能医好,我不但撤案,还把王猎户家的田地房屋还给他,若是不行,今晚你要陪我吃酒。”雅沁点头说道:“一言既出,不得反悔。”
雅沁走到钱庄掌柜的面前,掌柜立即夸张的哀嚎,雅沁心中在嘲笑,就这样的演技,十八线都不如啊,也跟坚定了都是装出来的。雅沁也不说破,缓缓的绕着掌柜转了几圈,点点头,胸有成竹的对县令说道:“大人,掌柜的这是邪气入体。”钱庄老板直接骂道:“胡说八道,他明明是被石头砸的,什么邪气入体。”雅沁毫不理会他,看着县令继续说道:“大人,小女子惶恐,原来在这县衙之内,钱庄老板才是最大的呀。”县令一听,非常不高兴,这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对钱庄老板说道:“你给我闭嘴,在说话,立刻给本官滚出去。”钱庄老板脸色尴尬,退到了一边。县令看着雅沁,缓和了语气,问道:“既然姑娘能看出是邪气入体,那能否医治呢?”雅沁点点头说:“回大人,小女子曾经医治过这样的病人,只需用至阳之气祛除邪气即可。”县令有些不懂,问道:“那从哪里寻得至阳之气呢?”雅沁回答说:“很简单,请大人赐小女子一个火盆就行。”县令对着身旁的县丞说道:“快去拿一个火盆,火焰要旺盛的,至阳之气必须充足。”县丞得令,立刻去取来一个很大的火盆,里面火焰旺盛。县令问道:“姑娘,这个火盆如何。”雅沁看了一眼,说道:“回大人,这个火盆至阳之气足够,小女子这就帮掌柜祛除邪气。”说完,就要俯身去搬火盆,县令大怒,看着那些衙役,骂道:“你们这群饭桶,怎么能让姑娘自己搬,你们快去帮忙。”立刻来了两个衙役,抬起火盆,问雅沁:“敢问姑娘,火盆要放在哪里?”雅沁笑着说:“既然是要祛除邪气,自然是要放在邪气聚集之地,此时邪气已经汇聚在掌柜的腹中,就放在他屁股下面吧。”衙役把火盆放在掌柜的屁股下面,距离他的屁股不到一寸,裤子都被烧黑了,钱庄老板对管家说道:“既然姑娘说能医治你,你就别乱动,很快就痊愈了。”灼烧的痛苦难忍,就算有老板的威胁也是无用,很快掌柜的屁股已经着火,再也承受不住,立刻跳下木架,到处乱窜,大家看的都笑出了声。
雅沁朝县令行礼,说道:“大人,掌柜的邪气已经祛除。”县令说道:“既然掌柜并非因为王猎户殴打重伤,而是邪气入体,那本官宣布,王猎户无罪,立即释放。”看着钱庄老板,说道:“你不能找王猎户一家麻烦,否则本官决不轻饶,退堂。”县令临走之时还不忘盯着雅沁看,现在雅沁无需容忍,立即转过身去,看着王大姐,说道:“大姐,王大哥没事了。”
很快王猎户就被带了出来,虽然瘦弱了许多,但精神还不错,见到王大姐,立刻冲上去,二人抱在一起痛哭,众人也都很开心,一同离开了县衙。
乘着马车,三人回到了家中,王大姐把王猎户如何得救的缘由都告诉了他,二人一同给雅沁跪下,说道:“多亏雅沁姑娘救我夫妻二人性命,以后我二人的性命就是雅沁你的了。”雅沁立刻拉起他们,说道:“自己的性命只能为自己而活,能救出王大哥,我也很高兴,今日太累了,我想休息了。”
雅沁不想王猎户夫妇不停的道谢,也不想打扰他们庆祝,回到房中自己待着。雅沁心想,今日凶险,全凭县令好色,才能诱导,只是自己最不愿意做的就是以色示人,能救下王猎户一家,自己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