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县。古桑乡。

    萧西风五人随右卫将军裴方明出征，死在路上。——消息已经传回乡里。钱塘县尉张鹤亲自送来军报、抚恤金。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作战牺牲的军士、普通军官，有资格享受殓尸入棺、荣归故里待遇的，极少极少。

    能够被就地掩埋，不被野狗、野狼分尸，已是幸运。

    萧西风五人的级别中等，不上不下。

    如果彭城王还主持朝政，当然会有人想方设法去找寻他们的尸体。

    但现在的形势显然变了。

    反正最后无人理会这事。军部文书只提到战死、抚恤金额。

    几家人家属询问县尉张鹤，县尉大人也只能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过是来传达朝廷文书，其它情况一概不知。

    古桑乡五家人只能无奈。

    按照当地习俗，没有尸体，五家人分别修建了衣冠冢。以便吊唁、祭祀。

    ……

    建邺城。皇宫。

    皇帝刘义隆坐在龙椅上，下首一位老臣垂手躬身站立着。

    此臣名杜骥，刚刚接任禁卫军左卫将军职务不久。

    他正是元嘉七年北伐时的建武将军、洛阳太守。就是他下套害死猛将姚耸夫。

    “好人不长命、恶人万万年”这句谚语，用在姚耸夫、杜骥二人身上，再准确不过。

    刘义隆：“刘真道、裴方明那边，战事如何？”

    杜骥拱手：“回陛下，裴将军麾下将士人才济济、奋勇杀敌，战线由汉中向北稳步推进至阴平郡。逆贼杨难当率二子与裴将军部对阵。据前线战报，战事暂时处于胶着状态。”

    “嗯…，下旨给刘真道，务必保证裴方明部后勤补给充足。”刘义隆道：“另外，那个钱塘战阵五人，后来怎样了？”

    杜骥身子僵了一下，望望四周。

    “这里没外人。爱卿直言无妨。”刘义隆道。

    杜骥稍微向前移动两步，低头躬身道：“钱塘战阵五人所乘战船扣底翻转。船上97名军士，救上来26人，没有发现钱塘古桑乡那五人。其余71人沉入江中。积弩将军刘康祖在上次的密报里回奏，他已派出人马沿江打捞浮尸，验明身份的就地掩埋。已掩埋42人，没有发现那五人尸体。这两天尚未接到后续回报。”

    刘义隆点头：“爱卿继续盯着这事。死要见尸。”

    杜骥：“微臣遵旨。”

    “退下吧。”

    “谢陛下。微臣告退。”杜骥行礼后退出宫殿。

    ……

    汉中盆地。黄金谷要塞。

    随裴方明一起出征的后军参军梁坦、陈弥驻守此地，负责粮草筹划。

    二人在一间单独房间里，吃着羊肉、喝着小酒。

    梁坦：“老陈，找到多少具尸体啦？上头又来密信催问了！”

    陈弥：“总共35具。没有那五人。其他的估计够呛了。因为他们身上都是重甲，沉到水底，一时半会不会浮出来。”

    梁坦点头，举杯与对方碰了碰，一口干了。然后脸色慎重、沉吟着道：“上头要求死要见尸。唉，要找他们尸体，只能等天气暖和些，派人在乘船位置下水去摸了。”

    陈弥点头。接着道：“梁兄，老裴问过我两次：那艘战船到底是不是意外事故？看来他起疑心了。”

    “嗯，没事。”梁坦道：“知道实情的人都派到刘康祖将军的先锋营里去了。他们若能活着回来，立功受赏后，更会珍惜眼前。胆敢口风不严者，自有人会出手！”

    “那，裴肃之那里…？”

    “他是裴将军族人，没有十足把握，咱们不能拿他怎样。只能防着他。”梁坦道：“这事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任何端倪。据说，裴将军与那五人关系不错。你懂吗？”

    “明白。”陈弥道：“后军里知道这事的，就是你我，不会有问题。裴肃之到中军去了，但愿这哥们别一根筋，跑到前锋营里去打听。”

    二人聊到这里，不再继续这话题。

    喝了几杯闷酒，两人开始聊其它事。

    ……

    阴平郡。

    宋军中军大营，一顶大营帐中。

    裴方明坐在主位，裴肃之站在一旁为他斟茶。

    营帐里再无其他人。

    裴方明：“肃之，你确定梁坦、陈弥与沉船事故有关？”

    裴肃之：“不不，堂兄，我可没说确定二字，我只是怀疑。有些捕风捉影证据，不过也作不得实证。”

    “接着说。”

    “堂兄，是这样…”裴肃之挺直身子道：“100艘战船，独独那艘出事，这是第一；第二，那艘船翻扣时，附近加入抢救的几艘船，正是梁坦、陈弥二人的队伍；第三，据被救上来的军士讲，救上来一个，立即有人查验身份，似乎特意在找什么人。有人听到牢骚话：老子快被冻死了，你们还查来查去，不让我去换衣。你们到底找谁？四，据可靠情报，梁坦、陈弥二人的后军，有一半还在沿江寻找尸首。……堂兄，这不会是他们大发善心，想将那些遇难军士归乡安葬吧？”

    裴方明听着，没有表态。

    裴肃之也停住，不再言语。

    良久，裴方明问：“你觉得他们在找谁？”

    “还能有谁？”裴肃之小声道：“只可能是萧都尉五人。咱们大军要求行军途中寝不解甲，他们五人身着重甲，我感觉，那些救援队伍是安排好的，准备对付他们。他们就算没被淹死，恐怕也…。”

    裴方明伸手止住堂弟。

    过了一会，裴方明道：“肃之，这事到此为止。否则你会陷入危险之中。”

    “可是堂兄…”

    裴方明眼神严厉瞪着对方，厉声道：“这是军令。这事可能牵扯到彭城王，非常复杂。别说是你，就是我也只算蝼蚁。明白吗？”

    裴肃之浑身一个激灵。他倒抽一口凉气，颤声道：“我…我懂了。堂兄，小弟明白了，不会乱来。”

    裴方明了解这位从弟，自幼机灵。见他这样说，便道：“忘了这事。调整好状态。下一战，咱们誓要拿下阴平郡城。到时你带着自己的人马冲上去吧。”

    裴肃之听见这话，立即抛开刚才情绪，昂首挺胸道：“回将军，属下遵命！”

    “去吧。”裴方明笑道。

    裴肃之啪的一声，并腿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裴方明依旧站在那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