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成体统
作者:姜粥   谁教你这么当宠妃的?最新章节     
    回去路上,来福笑呵呵扶着步舆,跟着走了一段路后,笑脸突然消失,“不对啊容华,梁美人是不是、是不是……把您给算计了,知道您心善,所以故意引过去帮赵美人出头?”

    反应倒不算慢。

    尚芙蕖看了他一眼,缓缓敛去神思。

    梁思吟的算计,她其实是知道的。那本书已经不能全信,所以梁美人对赵书苒的看法到底如何是不知道了。

    但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赵书苒要这么快就死了,宋党下一个盯上的,恐怕就是她了。

    赵家虽给安王当过幕僚,但梁美人此番进宫是抱了洗白的心思,为梁家重谋圣心,哪里肯受人擎肘?

    “她有她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尚芙蕖自认不算什么热心肠的人,但入选当日只有赵美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光凭这份人情,即便没人牵头,她也照样会帮。

    多提的这一嘴,更正大光明而已。

    …

    晚间再去宣室殿,尚芙蕖犹豫了。

    夜阑人静,白日过去后,那些被刻意忽略去的记忆又零零碎碎浮上水面。她脚步踟蹰不前,比第一次来时还要局促。

    好半晌,才压下纷乱心绪走进去。

    殿内灯盏微黯,如搁薄纱朦朦胧胧一层。那方青玉长案前,陆怀似乎坐的比平日笔直端正,挥毫泼墨的姿势也更潇洒。

    尚芙蕖却只在心底纳闷,先前是冬日炭火,如今是这要熬瞎人的灯烛,银钱到底缺成什么样?

    不过陆怀短谁都先短自己。

    该死的有责任感。

    她看过来时,陆怀明显动作一顿。尚芙蕖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竟是件崭新红衣。

    十八九岁的儿郎正值意气风发时,金带玉冠,宽肩窄腰,跃动烛火在侧颜镀上浅浅的暖色光晕,愈发俊美无俦,惊为天人。

    大半夜的……

    怎么穿成这样?

    尚芙蕖绞尽脑汁,也没琢磨出此举到底有什么深意。偏生天子目光落了过来,不知是不是那灯烛的缘故,总觉灼灼。

    自此确认一根绳上蚂蚱关系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可这次甚至产生出一丝对方是在期待的错觉……

    硬着头皮,尚芙蕖委婉地问,“陛下,今天是不是……什么好日子?”

    啪嗒。

    那盏灯正燃的芯倏地断了。

    殿内光线更暗,她看不清天子神情,只能听见冷冰冰一声。

    “不是。”

    他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要穿的像成亲一样?

    迷惑只持续一瞬,尚芙蕖很快悟了。皇帝嘛,掌权者,自古以来身居高位的多多少少都有点癖好。

    只要无伤大雅就行。

    而且,他穿红的确实好看。

    想通这点后,她尽量平常心对待。和往日一样,尚芙蕖起身,要去他身边取那些批阅过的奏书,学习怎么回怎么骂那些刁滑难对付的老油条大臣。

    少女发尾犹带水气。

    春袖柔软,随她拿东西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莹白小巧的腕。

    陆怀浑身紧绷,心头鼓噪。属于昨夜那些从未有过、绮丽到难以启齿的梦境,被勾动出来。拂面的淡香交织着潮热呼吸,以及湿漉发尾轻扫过小腿时激起的酥麻和痒意……

    朱砂滴落,污了那片字迹。

    “陛下?”

    她奇怪看来。

    神色与平时无差,双眸似秋水澄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份无知,更让人生出罪恶感。

    这里是宣室殿。

    他怎么能想到这些东西……都怪她穿的那身衣裳。

    实在……不成体统。

    “无事。”

    耳根控制不住地滚烫,陆怀躲开视线,开口却发现自己嗓音沙哑的厉害。

    他心底懊恼,好在尚芙蕖没往别的方面想,体贴倒了盏茶。

    “陛下多喝热水。”

    天子情绪少有外露,今晚总觉不正常。可到底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殿内安静的诡异,只有烛泪慢消在灯影里。时辰一到,尚芙蕖便赶忙告退。

    陆怀应了声,头也不抬。

    灼焰似的红衣映衬眉目一片恬淡。

    但在少女踏出殿门后,却缓缓握紧手中毛笔。

    一颗颗朱红断珠般冒出、滚落,渗透,将衣袍颜色洇染得更深。昏暗灯下,那些斑驳相连,被照的无所遁形。

    手背上青筋浮现,陆怀想起那段许久不曾想起的从前。

    父皇待他极其严苛,近乎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幼时他喜爱宫中一位嬷嬷做的糕饼,父皇得知后当即将其杖杀,任谁来求情都无济于事。

    君王的喜好是弱点,不能为人所知。所以凡他所喜,皆被剥夺。之后那年酒宴,他路过冷宫时……

    骨节分明的手支撑住额头,陆怀强压下那股想要作呕的难受。

    腐烂难闻的杂乱草叶后,衣裳被撕裂的小侍女哭求和哀嚎凄厉绝望,父皇那张脸狰狞如恶鬼,嘴里污秽不堪的谩骂在看到他那刻……戛然而止。

    之后,他被罚跪整整三日。

    滴水未进,高烧不退。

    意识昏沉间,鼻端萦绕的皆是浓郁的血腥味,那名嬷嬷皮开肉绽躺在地上,发灰的双瞳涣散,却瞪得大大的……

    她怀里那包凉透的糕饼滚了一地,被血染红。父皇指着她的尸体,告诉他,这是被他害死的……

    他说他有错,但无罪。

    因为他是储君,未来的天子,这些人应该为君主而死。

    当时是母后封后第二年。

    那名侍女运气比老嬷嬷好,捡回来一条命。哭着求母后安排她到自己身边照顾,说这辈子要以死相报。

    母后问他时,他说不出话。

    侍女哀求地望着他。却只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堵在喉咙里,像一团模糊怪异的血肉,噎的人难以喘息。

    再后父皇驾崩,宋党最嚣张那几年。

    白日有世家子弟嬉笑着送给他一个提线木偶,夜晚回到寝殿,掀开被褥,对上的是那名侍女的脸……

    时隔经年,女子身形已经长开,如诱人的熟果。

    掐的极细极腻的声调,喊他陛下,妄图靠近。

    熟悉的、强烈的想吐感觉……

    从前那一幕幕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父皇暴怒的脸、被一脚重重踹倒后尖锐石子扎入皮肉的刺痛……

    幼时的善举,在十三岁这年成了想杀他的刀。

    置于脆弱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