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这几天都在干休所的房子里。

    林湘兰陪着。

    外婆有些精神不济，整日睡着。

    比外公小十岁的外婆，也八十多岁了。

    一辈子跟着外公，吃过苦、享过福。

    两个人感情好，携手走过了快七十年。

    现在，好多中年夫妻都分床睡，外公外婆从来没分过床。

    出门遛弯儿，相互搀扶，牵着手。

    外公不行了之后，外婆常常默默流眼泪。

    听林湘兰说，外婆常说：“你等等我！”

    外公一走，信仰都垮塌了。

    这几天，睡半天，突然坐起来。

    跟林湘兰说：“如果我走了，也这样，简简单单，不要太隆重，不要麻烦太多人。”

    睡半天，突然坐起来，重复一遍。

    林湘兰很忧心，叫她过去帝景苑，她又不去。

    初六一早，打了电话给乐乐，乐乐开了车过去。

    干休所的房子，还是三房一厅的楼梯房。

    二楼。

    打扫的干干净净。

    外婆说头疼，郁郁寡欢，躺在床上睡着，也叹着气。

    乐乐到了外婆床前，没有打扰外婆休息。

    拿了个小凳子，坐下来，握住了老人的手。

    过了好久，外婆干枯的手动了动，捏了捏乐乐的手。

    睁开了眼睛。

    深邃的眼窝，眸子有些浑浊。

    岁月在眼角刻下了无数道沟壑，像山峦、像丘陵。

    忧伤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

    乐乐也动容，嘴角忍不住撇下来，眼窝湿润。

    挤出一丝笑，“外婆，我们去帝景苑看默渊好不好，他说很想你。”

    外婆的手，又紧了紧乐乐的手，深深叹了口气，犹豫起来。

    乐乐声音轻轻柔柔，软到谁听了，都想从了她。

    “出去走走，孩子们都在！”

    泪珠从眼角滚落，外婆松了手，抹了一下。

    一旁的林湘兰，赶紧拿了手帕给擦。

    外婆起了身，穿上棉袄，戴上帽子。

    干休所的房子，太旧了，清清冷冷。

    林湘兰搀扶着老人，慢慢下了楼。

    乐乐开车到了帝景苑。

    没有贴春联，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

    开了门，默渊迎了上来，走到乐乐身后，探着头看老人。

    老人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又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默渊。

    默渊一手拿着红包，一手拿着小盒子，跑到客厅的茶几旁。

    把东西放到了茶几上，站在地板上，自己拆。

    林湘兰和乐乐搀扶着老人坐到了沙发上。

    小姨和小敏围了过来。

    一起看默渊。

    默渊打开红包，是一沓连码的百元现金，默渊放到了旁边。

    又打开小盒子，是一个小金兔子。

    默渊随手把东西扔到茶几上，跑到了乐乐房间。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拿着一本书。

    是一本立体书，《过年啦！》

    依偎到老人怀里，一页一页的翻书，翻到大年初一给红包那页。

    举着书，“你讲！”

    老人看到默渊的那一刻，脸上的阴霾已经一扫而光了。

    这会儿，眼角的皱纹，都弯成微笑的样子。

    老人颤颤巍巍的声音读到：臣臣跪在地上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人磕了一个大响头，然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人给了臣臣一个大红包。

    默渊合起了书，跑过去把桌上的现金，塞回红包里。

    拿过来塞到老人怀里。

    噗通一声，他跪了下去，给老人磕了个头。

    大家都看呆了。

    老人愣住，不知道说什么，神情有些慌，又有些激动。

    默渊站起身，又从老人手里拿过红包，返回了茶几。

    魏无涯先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办？我也想让磕头。”

    魏奇峰坐在茶几旁泡茶，也站了起来。

    林湘兰笑到眼泪都流出来，边擦边说道，“上一个磕头拜年的，还是乐乐。”

    “啊？”乐乐惊讶的看向林湘兰。

    “你都忘了吧，就你六岁那年，你来我家。磕了头，敬了茶，算拜年，也算认干妈！”

    林湘兰笑眯眯看向乐乐。

    乐乐点点头，“我还有印象呢。出门的时候，我奶奶一再跟我交代了。”

    她只记得自己磕头，小小的自己，视角很窄，也很矮。

    林湘兰和魏奇峰坐在椅子上，高大的像两尊佛。

    “我是惊讶，我好像上初中了，过年给爷爷奶奶拜年，还要磕头呢。无涯都不给你们磕头！”

    乐乐解释道。

    魏无涯张张嘴，看林湘兰，说道：“现在磕，还给红包吗？”

    林湘兰啐道：“来，你磕，磕一个给你一个脑瓜崩！”

    魏无涯瘪瘪嘴：“亲妈！”

    边说着，从房间柜子里拿了红包袋，包了一沓钱。

    魏无涯坐到沙发上，喊道：“儿子，过来！”

    默渊看到爸爸拿着红包，一样走过来，吧唧一跪，就是磕头。

    磕完站起来，魏无涯把红包给了默渊。

    “哎，新年快乐！祝默渊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魏无涯疯癫起来，笑从嘴角蔓延到眼角。

    “你们不要吗？不要可以把红包给我，我能让他磕一天。”

    “神经！”乐乐捶了下魏无涯的胸口。

    外婆眼见着开心起来，开始说一些林湘兰和林湘玉小时候的事情。

    快到中午，乐乐和林湘兰张罗着去做饭。

    家里还有很多熟食。

    林湘兰煮米饭。

    乐乐从冰箱拿菜，准备炒几个下饭菜。

    小敏站在厨房门口看，“啧啧啧，嫂子你真是太贤惠了。”

    “呵，一会儿你和你哥洗锅！”

    “哈哈，我才不要！”

    听到哥，魏无涯凑了过来，看了看小敏，说道：“不帮忙就起开！”

    小敏瞪了瞪魏无涯，魏无涯无视，进了厨房。

    “要做什么，我帮忙！”

    乐乐抿着唇笑，“那你剥蒜吧，做个酱汁。”

    魏无涯剥好蒜，乐乐做了酱汁，切一些配菜，卤肉拌一拌。

    林湘兰白了魏无涯一眼，“赶紧出去吧，碍事儿！”

    魏无涯嘟囔道：“你出去！”

    乐乐哧哧哧笑起来，“妈，你出去吧，我自己能搞定。”

    “什么叫你自己，我也能帮忙。”魏无涯不满。

    林湘兰洗了手，拿纸巾擦了手，“行，你们小两口做。”

    乐乐停了手，把菜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