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马车进入一座小城,李行远便让方管家寻处客栈住下。
白日路上,李行远见儿子李昀夜跟着自己同乘一辆马车很是不自在,他也烦看儿子在自己面前那副小心翼翼,似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遂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中途歇息时让方管家与李昀夜调换马车。
李昀夜见父亲如此通情达理自是感激不已,且这次见到安歌后都还未找到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总算同坐一辆马车了,他憋了大半天的嘴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向安歌问个不停。
李昀夜依旧如初,可安歌却不似一年前的安歌了,他言谈举止皆透着稳重与谨慎,哪里像个十七岁孩子该有的模样?俨然快成了第二个方管家。李昀夜一向嫌安云话少沉稳活像个小大人,可对比起如今的安歌,他倒觉得安云可爱多了。
安歌也看出了公子对自己的改变有所失望,但他始终牢记方管家的话,公子总归是要长大的,要担起李家大任,日后公子需要的也不是玩伴,而是能够分忧解难的帮手。
“你在田庄的时候每日都做些什么?”李昀夜突然好奇那田庄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一个小孩在那待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竟变化如此大。
“田庄里每日干的自然是农活,倒是能锻炼筋骨,闲暇时还有李管事教安歌读书。”安歌一副恭敬之态向李昀夜回道。
“干农活?读书?就能让你变化这么大?”李昀夜半信半疑地打量起安歌,从前他那张比自己还清秀白嫩的脸如今黑了一大圈,身形也硬朗起来,与先前的唯唯诺诺不担事判若两人。
“公子有所不知,田庄里的李管事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安歌就是按照他的法子每日拿农活锻炼身体,读书。”安歌咧嘴一笑倒有些庄稼人的憨实模样,他继续向李昀夜回道。
“有本事?什么本事?”安歌的话立马引起了李昀夜与安云二人的好奇,李昀夜急忙问道。
“具体什么本事安歌也说不上来,但安歌有今日多亏这位李管事。”安歌摇了摇头,面对公子他自是不敢有所隐瞒,李管事虽然平时在人前不显山露水,但他教给自己的锻炼法子确实能起到强身健体的效果,而他给的书本也都是连方管都赞叹可受益终生的好书。
姜司瑶听了有些扫兴,还以为李家藏了位世外高人呢,结果听安歌这般说那李管事顶多也就是个健身教练吧。
一旁默不作声的安云听得安歌如此说,反倒更加好奇那位李管事了。
在小城的一家客栈住下后,原本一路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天寒地冻,一行人早早便歇息了。
第二日,李行远等人走出客栈正准备上马车继续赶路时,却见冰雪天的街边出现一些衣着单薄的乞丐。
“听闻北边涌入一批从阆国逃来的难民,看他们的衣着应该也是阆国难民。”方管家见到老爷眼中的不忍,遂率先开口道。
“战乱下,最受苦的永远都是老百姓。”李行远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即见到不远处有一位面黄肌瘦的母亲冻得浑身哆嗦,她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瘦弱的孩童,遂忙向方管家吩咐道:“你去买些吃的分给这些难民,再另拿几两银子偷偷给那对母子。”
方管家应声刚要拿出钱袋,却突然被李昀夜拦住:
“父亲,我们着急赶路呢,何况年关了各地都不安生,这一路我们既得防着小偷小贼还得警惕山匪,不能在这个时候轻易显露财物。”
“不过是买些吃的而已。”李昀夜的担忧,经验老道的李行远哪能没想到,但他实在不忍心看这对受苦的母子忍冻挨饿,所以才让管家买些吃的而不是直接正大光明地给银两。
“我们本就人多引人注意,您还要慷慨大方,这不是惹那暗处的小偷小摸眼热嘛。”被李行远横了一眼,李昀夜自然不敢再拦管家,只是仍旧担忧地嘀咕起来。
李行远虽然脾气暴躁,在家一副独裁者的姿态,但为人却乐善好施,在祈乐城便时常搭建粥棚施舍穷人,故而木良当年才有幸被他搭救。
姜司瑶却一向现实,不喜欢同情心泛滥,除了她心中亲信之人会尽力用真心对待,外人在她面前皆得利益权衡一番。受苦的难民她自然也同情,在有利的情况下她会伸出援手去帮忙,但眼下若帮了这些难民极有可能惹祸上身,得不偿失。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们既有能力能帮一点是一点,做到无愧于心便好。”儿子的嘀咕,李行远自然也听到了,虽不认同李昀夜的话,但他的担忧能理解。
“这些难民遭受的苦又不是我们造成的,即便我们不帮也没必要心怀愧疚吧?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顺其自然才是。”听父亲的语气没有生气,李昀夜这才又大着胆子继续反驳道。
李行远却因儿子的这句话给惊住,看向李昀夜的眼神中也露出几分诧异,他此时倒觉得眼前这个儿子变得有些陌生了,昨日离开良都还在为离别伤心流泪,而今日面对受苦的人却又如此漠视,他有些看不透了。
在帮助难民这件事上李行远虽对儿子的态度有些失望,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自顾上了马车。
姜司瑶见因自己的一席话令李行远露出异样的眼光,不由得紧张起来,而见对方沉默不语地上了马车她心中更是忐忑,这李老爷应该没察觉出什么吧?
都怪自己话太多险些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