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富春楼二楼临窗一桌坐下,纪蓁的心情不复来时那般愉悦,直接掏出那本世家公子画册,扔在俞伯君的面前。
“你在上面。”纪蓁懒懒道。
俞伯君拿起画册,随手翻阅,看到有一处被纪蓁用一片书签夹住,翻过去一看,果然是他的画像。
他将画册摊开放在桌上,人往椅背上一靠,同懒懒回问:
“怎么,我固然貌丑,但忠勇侯府好歹也算世家,我这俞小侯爷好歹也算是个世家子弟,不能在上面?”
纪蓁原本因九皇子的关系,淡了那几分想要调笑俞伯君的心思,在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前,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笑嘻嘻地将俞伯君上下打量了一番,抛了个媚眼,使坏道:
“哪里丑了,明明肤白貌美,温婉可人。此画师技法高超,将你都给画活了。”
“哼。”
俞伯君冷哼一声,忽然发难,嘭的一声合上画册,垂眸斜睨了纪蓁一眼,凉凉道:
“属下自知貌丑无盐,比不得殿下府中良人,殿下不用这般调侃。”
南越男子向来崇文,窄腰文弱的白面书生之姿尤受追捧。
是故,南越的男子一个个宁愿不吃饭也要把自己饿瘦,再穿个略显宽大的广袖长袍,方能体现自己的潇洒风流。
而为了白,更是出门打伞,在家敷面,只恨不得躲着太阳走,生怕把自己晒黑一丝一毫。
可俞伯君不同,他天生魁梧高大,就爱舞枪弄棒。忠勇侯对他很是溺爱,对他这与普通男子完全相反的喜好,不但不阻止,反而找了教习武师像模像样的学了起来。
就这样本来还算白净的皮肤,这么冬来暑往的练下来,全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小麦色。一身肌肉更是虬结发达,整个人看起来像座小山似的,跟那文弱的白面书生已经没有半点关系。
原本他也不觉有什么,只是后来慢慢长大了,二房的弟弟俞景熙越发出落的谪仙人似的无垢出尘。两人只要站在一起,被嫌弃的永远是他,被追捧的永远是弟弟俞景熙。
丑若无盐这四个字在他身上,从京中背到了西北军营。时不时被荤素不计的调侃两句,令他难过垂泪。最后,还是纪蓁发了火,将调侃他的人全部打了军棍,拍着肩膀,对他说:
“你这叫丑?那天下多少男子该羞得抹脖子?就这体格,这武功,是跟着我立功的好料子!这叫天意懂吗?天意该你没有英年早婚,来这大西北遇见我,跟我去破北狄,砍了他们老王八的头下酒!”
从那时起,俞伯君的一腔热血,便全付给了纪蓁。她是他的太阳,他的光。他心甘情愿的追随她,守护她,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却没想到他的太阳从回了京中,竟然也被带歪了,学会了往府里抬男人这一套,把俞伯君气的不行。一大早出门跑了半日马,心情仍是沉郁难解,却没想到,她还要用这和他开玩笑,俞伯君被气得眼睛都红了。
纪蓁被俞伯君这嘭的一声给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突然翻脸,还在愣神的时候,就见俞伯君的眼睛一红竟像是要哭似的,吓得她赶紧收了玩笑的心思,一把抓过俞伯君的手,指天誓日地对他说道:
“伯君!听我说,我绝对没有调侃你的意思!”
俞伯君红着眼斜了她一眼,纪蓁痛定思痛地改口:
“那画师把你画得那么白,我看得觉得有趣,就想开个玩笑来着......这画上画的哪儿有你本人这样好看!”
“比你府里的良人还好看吗?”俞伯君忽然开口。
纪蓁彻底愣住了,她的府里哪里来的良人?京中的郡王府,是大将军府改建的。她的人马家当一应都在西北驻地,京中郡王府就只有那么几个仆从,哪来的那种公主王孙府里常置办的那种取乐暖床的良人?
想来想去,纪蓁也想不出来俞伯君说的是谁,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伯君,你说的是谁啊?我府里哪有良人?那个好贵的,你老大我怎么会花银子搞那种事情?”
“你当然舍不得花银子买,不过春日宴上有人送你,你来者不拒,想来应是快活得很。”俞伯君道。
......
有那么一瞬,纪蓁想:她跟这个世界或许犯冲,后来又想一想不对,她应该是和李元樱犯冲!那家伙硬塞了个男人给她后,结果她就没有遇到过一件好事!
纪蓁深深吸了口气,对俞伯君认真说道:
“春日宴上,李元樱确实送了个秀乐坊的男子给我。事非得以,我不得不收。但我可没动过他,本打算忙完这阵子,就安置他送他出府。或是回老家,或是做个小买卖什么的。我这里都还没腾出手来,你就倒是先得了消息。我可没有拿他和你比,你们两个怎么可能有的比。”
俞伯君眯着眼盯着纪蓁,似乎在评判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纪蓁被他看得很是无语,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气不过道:
“你真是莫名其妙,他是个身不由己,可怜人。若非遇上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受磋磨,你好好的一个小侯爷,跟他比什么?”
俞伯君看了纪蓁半晌,相信了她的话,心绪渐平,却仍不松口,坐直了身子,对纪蓁挑眉道:
“是你先说我丑的。”
纪蓁无语,咬了咬牙,举起手中茶盏对俞伯君诚恳道:
“好好好,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我找你可是有正事要说的,我就先以茶代酒给你赔罪,好不好?回头忙完,我请你去醉仙楼不醉不休!”
一听纪蓁当真有事要与他商谈,俞伯君便很给面子地端起茶盏,半垂着眼,与她的茶盏轻轻一碰,抿了一口茶后,问道:
“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纪蓁一口气喝掉盏中香茗,在那本世家公子画册上敲了敲,缓缓道:
“陛下要为我赐婚,王夫人选,就在这本画册中。”
俞伯君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死死盯着画册中夹着的那枚书签,忽感喉头干哑。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问道:
“那,你要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