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朦胧的窗纸,在潞子言的身上晕染出一道淡淡柔光。
他此时发烧正厉害,眼角都透着一抹红。可那双湛蓝的眼眸却澄透如洗,一瞬不瞬地盯着纪蓁。
纪蓁没想到他会醒来,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禁面上一红。
连叶茴都垂下头去,一双眼就只盯着手上的方子,像是要把它看出个花来似的。
南越风俗再开放,这背地里说人家闺房中事还被人抓包的情况,也实在令人羞耻!
好在纪蓁的别扭也只是一瞬,很快,她的羞耻心,被急于了解李元珍中毒真相的渴望压下。
她轻咳一声,定了定神。走到床边,伸手试了试潞子言头上的热度,发现他的额头很烫,不由担忧道:
“潞公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件事可是关系着太女的性命,南越的国本。”
“放心,我很清醒。”
潞子言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纪蓁赶紧拿来两个大软枕,扶着他半靠在身后。
温柔的日光,令他深邃的五官柔和了许多,明暗光线中,那削薄的唇艳若涂朱。
叶茴举着药方偷偷望向潞子言,明明烧得人都迷糊了,可他看向纪蓁的目光,却比斜垂的日光还要温柔。
但是,他是太女殿下的正君呀!而且,小师叔不已经有一个相好了吗?
那个和小师叔一起去暗市的男人,是谁来着?
就在叶茴苦思冥想的时候,就听外面守卫通传:
“殿下,俞将军求见。”
“有请。”
纪蓁将软枕在潞子言身边放好,直起身。
房门被嘭的一下打开了,一个铁塔般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整个客房内的光线顿时暗了许多。
叶茴抬眼望去,只见那男人一身软甲,肩膀宽阔而结实,深邃而锐利的眼在屋内一扫,落在纪蓁身上,顿变柔和。
“殿下。”
俞伯君偏头弯腰进得门来,两三步跨到纪蓁面前,俯身一礼,眼中再无别人。
“伯君,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纪蓁伸手将俞伯君扶起,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软甲,眉头一紧。立刻将他拽到窗边,就着明亮日光将他细细察看:
“不就是去抓一个巫医,怎么软甲上有血迹?可是受伤了吗?”
俞伯君任由纪蓁抓着他,质问着他,这一声声紧张的问讯,落在他耳中,听来宛若天籁。
这些天,明明她在京中,他也在京中。明明他所在的尹公署与她的王府就只隔了几条街,可是他觉得他和她,已经很久没见了。
胸腔里的一颗心,因为纪蓁的触碰而莫名兴奋。喉咙里,没来由升腾起一种干渴,让深埋的情感蠢蠢欲动。
“殿下......”
俞伯君的手一把将纪蓁摸索探伤的手按住,看向她的眼中,蔓延着藏也藏不住的热。
纪蓁见他眼中似有隐忍之意,顿时大惊,动也不敢动地问:
“怎么了?我碰到你伤口了?”
“不是的......”俞伯君艰难开口,面上微热。
纪蓁早在听到林家淮抓那个南疆巫医带尹公署里的人不够,还要让俞伯君亲自带十几个人跟她去抓人,心里就十分不安。不过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而已,何须这般大动干戈?
现在见到俞伯君软甲上的血迹,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见他这般忸怩开口,只当他中了那南疆巫医的暗招,哪里还管得了别的,立刻唤来叶茴:
“叶茴!快给伯君看看,那个该死的巫医是不是使暗招了?”
纪蓁一声令下,躲在一旁默默吃瓜的叶茴不敢耽搁,立刻抓了根长长的探毒针,就要来挑俞伯君的软甲。
俞伯君未待叶茴近身,扶着纪蓁的腰,侧身一闪,躲到了她的身后,连声道:
“不用不用,殿下这不是我的血,是那巫医的药人身上的血。”
“当真?”
纪蓁眉头皱得死紧,退开两步,扭头打量着俞伯君,认真确认。
俞伯君连连点头,对她说道:
“那巫医没什么真本事,也就那几个药人还可一战,不过也不是我的对手。只是回来听说太女殿下昏倒了,你又把仵作叫了下去,我担心你,所以赶过来看看。”
正说着,忽然两人的身后传来潞子言剧烈的咳嗽声。纪蓁离得最近,转身一看潞子言咳嗽咳得脸都红了,赶紧将放在床边矮几上的水杯端给他。
可潞子言咳得太厉害了,在床上坐都坐不稳,哪有力气去接纪蓁递来的杯子。
纪蓁见潞子言手都抬不起来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气,一个人,即便从小用天材地宝喂着养大,一病起来,不能用药,却是要比普通人还要脆弱几分。
于是干脆坐在床沿,让潞子言靠在自己的肩上,将水杯凑到他的唇边,一点点喂给他。
房间内一下子变得安静极了,叶茴看了眼潞子言的脸色,眉毛一挑,不露痕迹地退到一边。俞伯君眯着眼,锐利目光扫过潞子言歪倒在纪蓁肩上的身子,上前一步对纪蓁说道:
“殿下,我来吧。”
“哎呀,你走开!一身血腥一身灰,脏死了。”
纪蓁嫌弃地冲他挥了挥手,低头看着渐渐平息喘息的潞子言,柔声问道:
“还要喝水吗?”
潞子言轻轻摇了摇头,眼皮微抬,一双湛蓝的眼看似无意地扫过俞伯君,与他那刀锋般的锐利目光一对,复又垂下眼睫,气无力地开口:
“不用了,多谢殿下。”
说罢他挣扎着要坐直身子,却软手软脚怎么也坐不起来,只能靠在纪蓁的肩头低声轻喘。
纪蓁发愁地看着他这幅气若游丝的模样,总觉得就这么一会子,潞子言的病情,像是严重了不少。立刻对叶茴说道:
“叶茴,快来给潞公子看看,我怎么觉得他好像病得更厉害了?”
叶茴不置可否地拿了脉枕,搬了个凳子坐到床前,给潞子言把脉。
纪蓁则趁着这个空,向俞伯君小声问道:
“堂上现在如何?你过来了谁在看守那个巫医?”
“夜风在呢,此间若是无事,殿下与我先回堂上去?林大人还在等着殿下。”
俞伯君看着垂首靠在纪蓁肩上的潞子言,怎看怎么碍眼,恨不得立刻带纪蓁去堂上。
纪蓁略一沉思,将目光转向叶茴,当着潞子言的面,毫不避讳地问道:
“如何?潞公子现在身体如何?我需要他至少保持半个时辰的清醒,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