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侑青斜靠在窗下的软榻上,斜睨了纪蓁一眼,不紧不慢地轻轻敲了敲窗。
朝歌的身影出现在了敞开的窗边,他目不斜视地垂着头,拱手道:
“公子,有何吩咐?”
“去煮壶热茶来,给外面东大营的那几位也送去。”
赵侑青吩咐完,朝歌得令退下,纪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东大营的兄弟,往后几日就在你府上当值,直到你回燕国。”
纪蓁端起茶盏,将盏中冷茶一口饮尽,走到赵侑青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
“所以,你不需要对他们额外关照。他们来你这里,算出外勤,补贴走郡王府的账目。”
赵侑青整个人倚靠在软榻的软靠上,修长手指轻抚软靠上的紫色流苏,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淡淡道:
“夫人这般关心我,用了王府的私房钱,来给我增加守卫。是怕我活不到归国那日吗?”
“侑青......”
或许是赵侑青的笑,太过寂寥,纪蓁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近来不太平,你府上人太少了,无法护你周全。我带来的四个人,都是男子。进出也方便,可以贴身保护你。”
“我不要。”赵侑青干净利落的拒绝。
“不行。”纪蓁也很坚决。
一时间,两人相看无语。
纪蓁看着赵侑青的眼神,很坚决。她可以不追究是谁透了尹公署的消息给他,也可以不去管他到底跟燕国使团的往来有多深。毕竟她相信,赵侑青若是没有点手段在身上,那也活不了这么久。
可唯独事关他的安危,她不能坐视不理。
她与赵侑青之间,或许夫妻是假,但情份却真。她看不得他受苦,一点都看不得。
“侑青。”
纪蓁深吸了口气,耐下性子,对赵侑青解释道:
“既然你知道尹公署的事,那怎么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原本,我还可以让你搬去王府暂住。可现在,只怕我那里也不安全。两日后,燕国使团就来了。你出入没有侍卫绝对不行。”
“那,你呢?”
赵侑青抬头,一瞬不瞬地看向纪蓁,眼底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隐忍而压抑。
纪蓁忍不住拉起赵侑青的手,轻轻握在手中,无奈叹了口气道:
“我近日,只怕不宜出府。”
“就是因为那些谣言?”
赵侑青握着纪蓁的手,紧了紧。倏尔嗤笑一声,将纪蓁一把拉入怀中,环住她的腰,歪头看着她,道:
“我天下无敌的青岩郡王,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竟然会怕市井谣言?我不信。”
纪蓁无语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他靠过来的胸膛上,气不过道:
“都说我要谋反了,我能不怕吗?你一个燕国质子跟我在一起,假夫假妻却搞得人尽皆知,你就不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我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让谁都不能再把你抢了去。”
赵侑青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暗哑,他的环在纪蓁腰上的手,慢慢收紧,勒得纪蓁有些难受。
她推了推赵侑青,抬头看了眼他阴郁的脸色,顿时后悔自己说那样的话了。
“侑青,我......”
“蓁蓁,你真的不关心我是怎么知道尹公署里的事情吗?”
纪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赵侑青打断。纪蓁无奈,只得顺着赵侑青的心意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俞将军,派人来告诉我的。”
赵侑青的视线一偏,看向透过窗棱的落在他长袍上的月光,不急不慢地说着。却让纪蓁听得差点炸毛。
“什么?伯君告诉你的?这个家伙,身在军中,忝居将军之位,竟然罔顾军纪,向你私下递送消息?”
纪蓁的火气一下子就爆发了,事关军中大事,无论是谁,她向来从严而治。纪蓁立刻起身下榻,气冲冲地就要去找俞伯君算账,却被赵侑青一把拉了回去。
“你这就去找他,却不问他对我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不就是南疆巫医祸乱东宫?李元珍确实是我抓的,所以说,市井谣言也不全是谣言,所以我才要关门避祸。”
纪蓁一想到要谣言,心里就烦躁难安,再度起身,走到门口对夜风说道:
“你速去尹公署看看俞将军如何了,若是潞公子无碍,他手头无事,让他......”
纪蓁略略沉吟,心里转了一转,思忖道:
俞伯君私下里,未经允许与赵侑青传递消息,是犯了军纪的。于私她可以在王府内,训诫一番了事。而于公,她则不能这么轻易作罢。俞伯君身为将领,之不可行而行之,应当重罚。
想到这里,纪蓁对夜风吩咐道:
“若是无事,让他去东大营等我。”
“东大营?殿下,天色已晚,城门应是下钥了。”
夜风小声提醒着,纪蓁却解下了身上的一枚玉佩,递给了夜风,对他说道:
“皇城司的人与林大人相熟,你拿我的信物通报林大人便可。”
“是,殿下。”
夜风领命而去,朝歌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扯着笑对纪蓁和赵侑青躬身道:
“公子,殿下带来的兵爷都好有规矩。我遵着公子的话去给兵爷送茶,兵爷们却说,还在值上不能喝。所以我就让暮雨将茶留了,等兵爷们下值之后再喝。公子你看,这样可还行吗?”
“甚好。”
赵侑青点了点头,让朝歌将茶盘放在黄花梨小几上。朝歌麻利的放好东西,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纪蓁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哼,道:
“好个屁!上梁不正下梁歪,保不齐那几个家伙早就被俞伯君那家伙给带坏了!怕不是因为我在这里,才做给我看的。”
赵侑青无奈摇了摇头,看着纪蓁气鼓鼓的模样,心中积存的郁结竟是一点点消散了。
自从下午俞伯君派人来给他送了消息后,他的心就一直在往下沉。他就这么坐在书房,手里攥着那张纸条,等着纪蓁回来。他想当面问一问纪蓁,那纸条上面写的:“潞欲惑蓁”四个字,到底是真是假。
可他等到了天黑纪蓁也没回来,他的一颗心,不断的下沉,沉到了黑暗无光的深处,冷得他遍体生寒。
他终是没忍住,让朝歌去尹公署探探消息。却没想到,纪蓁先回来了。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提到尹公署的事,纪蓁会是这样的反应。
所以,那四个字,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