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蓁的脑子停摆一瞬,一双滚圆杏眼眨巴了两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答应了件不得了的事!
俞!伯!君!
纪蓁直觉自己似乎被俞伯君那家伙给带歪了,顿时气得牙痒痒!
好你个俞伯君!翅膀硬了,胆子就肥了?敢忽悠我!
纪蓁气呼呼地拿起桌上凉茶一阵猛灌,而后嘭的一声重重放回桌上。指着书房紧闭的大门,怒道:
“你自己的婚姻大事!忽悠我算什么好本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你......”
可话还没说完,俞伯君那双沉郁的眼就浮现在了纪蓁的眼前。
破碎,消沉,压抑。
阴郁的情绪,沉甸甸地被他压在眼底,是他即便在生死关头,也从未说出过的心。
而那退却的步伐,想要抽离的手,皆在此刻化作一根无形的丝线,将纪蓁气的怦怦直跳的心,一圈又一圈的绕紧。
“啊——要命!”
纪蓁仰天长啸,重重叹了口气,一拳捶在桌子上。心中泛起的酸涩,让她眼眶发热。
“你这家伙,蠢死了!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我。我有什么好,要是害你不幸福怎么办?我拿什么赔你啊!”
一滴眼泪,落在紫檀桌上。在轻摇的烛光映照下,泛出点点暖色。风声又起,吹着窗外竹叶沙沙,像是在笑,又像是在一遍遍叹息。
书房的门再度被叩响,夜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殿下,最后一批营中将士三日内的出入详情审查表出来了,殿下可要现在查阅?”
“拿进来。”
纪蓁飞快地抹了脸,再坐在桌案前,已是神色如常。
就这样,直到天亮,纪蓁都埋头在军务之中,不得脱身去找俞伯君。午时,宫中一纸宣诏,将她宣进了宫。
这次女帝派来的传令官是她的心腹,赵喜云。
纪蓁一看到她,心里就打起了鼓。毕竟这位赵喜云可是女帝身边的红人,向来她亲自出马的事情,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基于自己此前刚刚料理了她亲封的太女李元珍,还有她最宠爱的仙姚公主李元樱,纪蓁很难骗自己相信,赵喜云的突然来访,是给她带来好消息的。
“赵大人,听闻陛下近日凤体微恙,不知可好些了吗?”
在通往崇德宫的路上,纪蓁看着赵喜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
赵喜云现已年过四十,久浸宫中,早就成了人精,哪里看不出纪蓁的心思。她微微一笑,缓缓道:
“青岩殿下多虑了,陛下身负天命,自有天神庇佑。小小病痛怎么会损陛下凤体?只是陛下心情不是很好,青岩殿下在御前应对,还望小心些。”
赵喜云这话说的,事事深藏。听得纪蓁头皮一紧。
她看起来不过是问了句女帝的身体,实际上却是在问女帝今日是否为什么人,什么事发怒,是否要发落谁。言外之意,她现在去见女帝,会不会因为时运不济,撞在女帝的枪口上。
而赵喜云答得则更微妙,她的意思是:
陛下的事情是你能问的吗?
就算陛下有事,那点无关痛痒的事情,陛下也不会当回事。
但是,有人惹了陛下不高兴,找你来,你多半也脱不了干系。求别人也没用,自求多福吧。
以赵喜云的身份,能给纪蓁这样的暗示,已经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最重要的是,这些话,应该是女帝默许赵喜云说与她听的。
于是,纪蓁赶紧从腰包里摸出一袋子小金珠,悄悄塞进赵喜云的手中,不动声色地对她笑了笑:
“既然陛下凤体康健,那我也就放心了。”
赵喜云将手微微往后一缩,满满一袋小金珠就被她隐在宽袖之下。她垫了垫分量,又捏了捏金珠子,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纪蓁道:
“殿下以孝立身,最得陛下的心,宽心便是。”
说罢,微微躬身,对她颔首一礼,率先踏进了崇德殿。
“陛下,青岩郡王来了。”
“让她进来。”
殿内的声音有几分暴躁,纪蓁心里颤了颤,想着:
明明那赵喜云都说了让她“宽心”,可里面的这个动静,不像是能让她宽心的样子啊!
此时赵喜云迈出了殿门,冲她微微一笑,躬身施礼道:
“殿下,请吧。”
纪蓁犹豫了一瞬,开口道:
“赵大人,这......”
“殿下请。”
赵喜云不动声色地打断了纪蓁的话,目不斜视地躬身垂眸,和刚才判若两人,看得纪蓁整个人都不好了。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当初下定决心,让林家淮将南疆巫医的事情直接密奏女帝的时候,就想到了今天的种种可能。
于是纪蓁一咬牙,提着裙子,大步走了进去。
“微臣....”
纪蓁刚在殿内站定,只说了两个字,就听哐当一声,一个白瓷浮雕的精致茶盏,就砸在了她的脚边。
纪蓁微微一顿,垂眸而立,一动未动。只听对面女帝呼吸沉重而急促,不用看也知道,定是一副怒容满面的模样。于是收敛神色,撩起裙子,微微动了动身,在那满地碎片的空隙处,跪了下去。
“微臣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却听女帝略显暴躁地哼了一声,道:
“有你这位郡王在,朕还能万岁吗?”
这话说得极重,女帝竟然说她的存在折损她的寿数?那还得了?这样的女帝,就算下一句说要砍她的头,她都不会觉得意外!
这绝对不是她要的结果!
于是纪蓁立刻在满地碎片中俯身,伏在地上,道:
“微臣不敢,微臣惶恐!”
“你惶恐?你连朕的太女都敢料理,连她的正君都敢招惹,你有什么惶恐的?”
女帝的声音越发暴躁,纪蓁却立刻明白了她是听到了市井谣言,并且信以为真。于是赶紧高声解释道:
“陛下明察!微臣万死不敢大逆不道,行那般不可行之事。微臣所行之事,皆在南越律中,皆为朝堂福祉。”
女帝听了纪蓁的话,忽然笑了一下,收敛了怒气,冷冷道:
“为我南越朝堂福祉?什么时候,与那潞子言有私,也算是福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