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食肆酒坊刚刚开门,小二们热情地站在自家铺子的门口,卖力地吆喝着。热辣的阳光,从官道两侧的高大树木的浓绿缝隙中洒下,落在往来匆匆的路人头顶,肩上,带来丝丝送春迎夏的气息。
纪蓁带着夜风,驭着轻功,在绿树浓荫中无声穿行。
老远的,她就看到了那截横在巷子中间的大树,中间断口平滑新鲜,显然是被人临时砍倒的。
这些家伙还真不讲究,是生怕她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故意拦路?都不懂的修饰一下吗?
看了眼在断木周围徘徊的几个女子,纪蓁眉头一皱,带着夜风悄悄绕到了巷子的另一头。
两人轻轻落在拐角处,一棵参天古树的枝桠上。
树的正下方,是一个露天茶棚。
这个茶棚纪蓁熟悉得很,在她回京中不久,这个茶棚便支在了这里。
老板周大贤冬卖热粥夏卖茶,不仅手艺好,还是个勤快人。总是天不亮就把摊子支了起来。纪蓁早起出门上朝,总能看到他带着不爱说话的弟弟,在摊前忙碌的身影。
无事时,纪蓁便会嘱咐夜风上去买点粥和油果子,送回府上。一来二去,时间久了,周大贤不认识纪蓁,却对夜风熟悉得很。
往日这个时候,忙了一个上午的挑子、商贩都会来这茶摊聚集,喝口热茶,歇歇脚,
可今天却不一样,茶摊虽然还在,可平日里常来的小贩一个都不在,连周大贤和他弟弟都不见了踪影。
茶摊上只懒散地坐着七八个穿着短衫的女子。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茶摊上的果子和茶盒,时不时地往王府的方向瞄上几眼。
茶摊不远处的巷口,还有五六个扮作流民的女子靠在路边闲聊,见到个相貌清秀的男子路过,便上前搭讪两句。吓得路人跑得跑,躲得躲,引得一众女子哄笑不已。
哟呵,这差当的,还真是清闲。
纪蓁伏在枝头,心中冷笑。随手扯下一片树叶,冲着那个捧着果子吃得正欢的女子,蓄力一挥。
就见青翠的树叶锐如刀刃,破风而至,无声插进了那女子的发髻中。
吃得正欢的女子,只觉得后脑一凉,愣了愣神,看向面前的女子问道:
“老大,奇怪了,怎么觉得脑袋上凉飕飕的。”
对面的密探首领,一面注视着不远处青岩王府的动静,一面嫌弃地看了眼她吃得满嘴是渣模样,扯眉道:
“凉?这么大的日头晒着,你凉什么凉?难不成是天上那鸟,看不惯你方才扯坏那小老板衣裳的德行,在你头上拉屎了?”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周围人的哄笑。那女子讪讪跟着笑了笑,道:
“老大你这话说的,我不过就是看他好看,想摸两把。没想到那玩意不经逗,像个贞洁烈夫似的,搞得怪没意思的。”
然而话音未落,她便觉得头顶越发凉搜搜的,像是真有什么东西掠过了她的头皮。
她怕真有鸟在她头上拉屎,赶紧抹了把嘴,去摸头。
却不料,她身形刚刚一动,头顶的发髻便随着三片树叶散落了下来。等她整个人惊跳起身,她那一头的黑发已经被纪蓁的叶刃削得只剩一半了。
“有诈!此处有诈!”
女子惊恐地摸着自己的半个秃头,一把抓起藏在桌下的长刀,大喊出声。
路上的行人,被她这一嗓子,和那突然亮出的长刀吓得不轻,纷纷躲避。而原本零散倚靠在路上的那些女子,立刻警觉起来,手握刀柄,逆着人流,往茶摊处聚拢而来。
“一个两个......六,七......十二......”
纪蓁藏身树丫上,一个个点着人头,将从暗地里现身的那些密探揪了个干干净净。
很好。
纪蓁转过头,冲夜风做了个一分为二的手势,张嘴无声道:
“一人一半。”
说罢,她抛下夜风,便隐着身形,往反方向荡去。
夜风没想到纪蓁竟然往反方向跑,还没来得及问上一问,就见纪蓁已经在那拐角外,一丈远的不起眼角落里,轻轻落地。摇着一把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小扇,一步三晃地往茶摊走。
走到茶棚外,那半秃的女子,抓着长刀就冲上来拦她。
“你是什么人?此处......”
然而方才纪蓁在树上听她说着对那周大贤的无礼之事,心中早就冒火,这会子哪里能等她将话说完?
就见纪蓁不待她说完,便抬起脚就往她的心口踹去。却没想到,这一脚下去,脚下触感坚硬无比,纪蓁便知道她是踢在了那女子的护心甲上了。
夜风看得果然不错,这些人手持长刀,内着护心甲,外穿短衫扮作流民在此守着。待寻到人,或绑或抢皆可为之,显然是做了万全的打算。
就为了一个潞子言?
到底是什么人宁愿开罪她青岩郡王纪蓁,也要将那潞子言抢到手?
纪蓁霎时目光锐利如刀,看向众人。那挨揍的女子被纪蓁这一脚踹了个狗吃屎,却在她如刀双眸的注视下,莫名打了个哆嗦,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
“好狗不挡路,什么人敢挡本王的去处?”
纪蓁缓缓收回脚,不急不慢的开口,不怒自威。
纪蓁在京中,向来名声在外。要问谁家亲王敢在这青岩郡王的家门口如此蛮横无礼,那除了青岩郡王本人,寻遍京中,便再也挑不出第二个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极有默契地压低长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她们不过是奉命来拿人,可不是来送命的。
为首的那个高大女子更是皱起了眉,心里暗暗道:
“怎么回事?上面不是说这青岩郡王留宿忠勇侯府,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吗?怎么说回来就回来?
上面让她来拿人,还特地嘱咐她不可和这位刺头郡王硬碰硬。可她人还没寻到,这刺头郡王本尊却来了。这一副不跟人打一场不罢休的势头,她不硬碰硬,那人还拿得着吗?”
女子忐忑的眼对上了纪蓁如刀双眸,拿刀的手不由一紧,脸上却散出三分笑容,对纪蓁躬身一礼,开口道:
“殿下恕罪。我等不过是路过此地,大日头的,来讨碗茶喝。小的们皆是乡野流民,粗鄙无知。不知是哪位殿下驾临,得罪冒犯则个,还请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