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人回想起自己刚到长合村时的情景，觉得又心酸又有些好笑。

    他刚到长合村之时，这村子里的村民，见到他都会躲着走。

    他自然也知道，那是普通百姓天生对官老爷的畏惧与疏远。

    等时间长了， 慢慢熟悉起来之后，那些村民就变得大方许多了。

    在路上遇着之时，也会笑着打招呼，甚至能聊上几句。也会成群结队过来屋里，请教一些种植物方面的问题。

    过来的时候，总会带上一点自家地里种的东西，有时是一把豆子有时一把青菜，不值钱但心意满满。

    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曾经他和村里一群孩子聊过天，问他们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那些孩子的回答，差点让他泪目。

    有的说想读书识字，想学算术。

    那样长大了就能到城里做个账房先生，可以赚到银子，让一家人天天吃上白米饭。

    有的说想当大官，等他当上了大官，他要天天吃白米饭，而且半个月就要吃一次肉。

    以那些孩子的眼界，天天吃上白米饭，半个月吃上一次肉，就已经是人生巅峰。

    那都是知识和贫穷造成的认知落差，用一句来说，就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潘大人见识过民间疾苦，更清楚知道，底层的百姓想要出人头地有多难。

    而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一个地方的命运，往往需要从最基础的需求要开始。

    曾经他动过念头，等到致仕之后，找个僻静之处开一间学堂，专为那些家境贫寒的稚童提供一个学习知识的机会。

    现在，在长合村这里，他好像看到了那个梦想提前实现的影子。

    出身农门的郡主秦箬，虽然出身低微，却是心怀大义之人。

    为村里讨来修水渠的机会，给村民赠种苗带领村民种药材，又建起了工坊，让这里的乡亲们有了稳定的收入。

    一步一步，悄然改变着这里村民的生活。

    现在又兴办族学，虽然没能让这里所有的孩子，人人都立刻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但是，现在的长合村在田头劳作时，都能听到那些村民有模有样念上几句，进入秦氏族学的那些刚启蒙的孩子口中，学到的三字经内容：“人之初，性本善……”

    这是受知识氛围感染的呈象。

    而且他了解过，进入秦氏族学所需交束修其实并不高，一家子努力一下，也能让孩子读上书。

    以秦箬现在财力，不是不能免除这份束修。

    潘大人也和秦怀生聊过这话题，秦怀生转述的秦箬话里，那一句“免费的东西，往往不会被珍惜。”让潘大人深有所感。

    对于秦箬的这份深思熟虑和清醒的认知，潘大人佩服不已。

    席间，秦子宴带着秦子牧，穿梭在人群中，代表秦家向今日莅临的各位宾客，表示了谢意。

    兄弟俩不急不躁，温文尔雅。

    言行举止得体，流露出一股子从容与谦逊，让在座的宾客赞赏有加。

    这一幕惹得秦老太红了眼圈：“如今看着大郎，二郎出落得这般稳重，我这老太婆就是死也满足了……”

    “啊呸！什么死不死的。这大好日子，可不兴这样说的。再说这家里有阿箬掌舵，秦家只会越过越红火，您老还要享几十年的清福呢！”周老太笑骂着打断了秦老太的话。

    “是啊，这个家里多亏有了箬儿……”

    秦老太抬头望着陪坐在姜县令家眷那一桌，一脸从容的秦箬满是感慨。

    秦家的这场喜宴，宾主尽欢。

    宴席落幕，宾朋离去。看着天色不早， 姜县令也携着家眷向秦家告辞，准备返回太和县了。

    姜棠此时却躲在秦箬的身后，吵着要留在秦家做客。

    姜县令到太和县赴任的次年，姜夫人带着女儿姜棠从京城来了。

    姜棠今年十五，比秦箬还要小一岁。

    平日里头听得最多的，就是父亲对秦箬的赞赏之词。

    姜棠心中早已对这位传闻中秦家女郎，好奇不已，只是一直未能见上一面。

    今日秦家设宴，她总算是见着了。

    姜棠性格大大咧咧，开朗直爽，还是个超级颜狗。

    看到秦箬的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睛了，那样子似极了登徒子。

    来到秦家后，姜棠就一直屁颠屁颠跟着秦箬，人家去哪她去哪。

    女儿那副自来熟的样子，让姜夫人直捂脸。悄悄地拧了好几次她的胳膊，提醒她收敛着点。

    姜夫人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秦箬，之前只是从自己丈夫和钱师爷口中，听闻过秦箬这个姑娘的名号。

    在秦家办喜宴之前，秦箬专门让寻冬去给姜夫人送了请柬，邀请她和女儿一起出席秦家的喜宴。

    姜夫人和女儿到了太和县这地方甚少出门，平日里相交的，也不过是些同样随任至此的官员家眷。

    今日初次相见，姜夫人对这个皓齿明眸，举止落落大方的小姑娘，是打心里的喜欢。

    席间和秦箬也是相聊甚欢，言谈间对秦箬的欣赏之意毫不掩饰。

    虽然秦箬为人随和，但初次见面女儿就闹着要留在人家家里做客，姜夫人还是觉得不妥，怕叨扰了人家。

    姜夫人一脸尴尬，赶紧喝住了女儿。

    “棠儿，莫要胡闹。秦家今儿方办完喜宴，事务繁忙，你怎好如此添乱？ ”

    姜夫人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试图将她从秦箬身旁拉开。

    秦箬见状，笑着上前给姜棠解围：“姜夫人，不碍事的。我与小棠妹妹一见如故，甚是投缘。小棠妹妹喜欢这里， 不若留她在这里玩几天，到时我再差人将她送回去。”

    姜棠顿时笑逐颜开，从秦箬背后伸了头来朝姜夫人撒娇：“娘亲，你看阿箬姐姐都答应了，你就让我玩几天再回去嘛。”

    “姜大人，姜夫人，这孩子乖巧懂事怎会添乱？难得来一趟，就让她在这里玩几天吧， 正好和我家箬儿作个伴。”

    长合村中跟秦箬一般年纪的姑娘，基本上早早已经成了亲。

    在这里，秦箬日日忙于买卖上的事情，日常里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看着怪孤单的。

    难得来了个和孙女聊得来的同龄姑娘，秦老太赶紧站出来热情挽留姜棠。

    “郡主也不是外人，棠儿既然不想回去，就留她在秦家玩几天吧。”姜县令大手一挥，就满足了女儿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