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被月色与路灯晕染得暧昧不明,男人的身影在前方急速穿梭,胡一蝶全力奔跑,鞋跟拍打着地面,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发丝凌乱地飞舞在脸颊旁,可目光始终如炬,紧紧黏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随着男人拐进一个老旧小区,胡一蝶猝不及防地跟丢了。
她站在小区门口,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抬眼打量四周。
月光洒在斑驳的矮楼上,勾勒出岁月沧桑的轮廓,墙皮脱落,好似一片片剥落的记忆。
莫名的,她觉得这里的矮楼很熟悉,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关于这里的记忆。
刹那间,往昔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六年前,她从石头村仓皇出逃,和姜润谦一路跌跌撞撞来到这里。
这里是她初尝安稳的港湾,是沈蔷给过她庇护的地方。
那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
怀揣着大胆的猜想,胡一蝶沿着记忆里的路径往里走。
小区里,几个老人趁着夜色纳凉、下棋,悠闲的谈笑声飘散在空气中。
她低着头匆匆穿过人群,径直走向记忆中的那栋楼。
一路上到了3层,她停下了脚步,目光停留在301大门外的那个铁栅栏上。
直觉告诉她,就是一蝶房间。
楼道里灯光昏暗、忽明忽暗,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她蹑手蹑脚地靠近铁门,耳朵紧紧贴上去,试图捕捉屋内一丝一毫的动静。
一门之隔的屋内,陈初承瘫倒在沙发上,像一滩脱力的死水。
一整天高强度的手术,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尤其是那场临时加塞的姜润谦的手术,更是把他逼到了极限。
要不是手术间隙猛灌下一瓶葡萄糖,怕是早就被身后这小姑娘追上了。
想到这儿,他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曾经那个病恹恹、满脸无助的小丫头,如今出落成这般活力满满的模样,而自己的生活,却像窗外的黑色一样,暗无天日。
突然,一阵惊恐的女人呜咽声打破寂静,从屋内传过来。
陈初承猛地坐直身子,双手撑着膝盖,艰难地起身,拖着麻木沉重的双腿朝里屋走去,嘴里还不忘轻声安抚:“又做噩梦了吗?别怕,我来了……”
推开房门,狭小昏暗的单间里,一个瘦弱的女人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哭声断断续续,透着无尽的恐惧。
陈初承快步上前,轻轻环抱住女人。
哪料女人瞬间像被点燃的火药桶,双手疯狂地挥舞、抓挠,指甲在他脸上划出几道血口子,他却仿若不觉疼痛,只是把女人搂得更紧。
语调愈发温柔:“不怕不怕,我在呢我在呢,那只是梦,不是真的……”
许久,女人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哭声渐止,沉沉睡去。
待女人睡安稳了,陈初承才缓缓起身,半边身子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
他拖着步子走进厨房,厨房灯光昏黄黯淡,衬得他身影愈发落寞。
打开橱柜,只剩几包泡面,他机械地烧水、泡面,面香缓缓飘散,却驱散不了心头的阴霾。
此刻,门外的胡一蝶满心纠结。
屋内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温言软语,像重锤一下下敲在她心上。
她几乎可以确定了,那男人就是陈初承,他和沈蔷一起住在这里。
她几次抬手想敲门,却又在触碰到门的瞬间缩了回去。
他不可能没认出自己和姜润谦,为什么他要躲着他们呢?沈蔷当年的神经失常究竟和怎么造成的,现在又变成什么样了?为什么一直都不联系她呢?
无数疑问在脑海里打转。
泡面煮好,陈初承端着碗回到床边坐下,热气氤氲了他的视线。
他无声地吃着泡面,每一口都味同嚼蜡。
窗外夜色深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屋内安静得只剩下他轻微的吃面声。
吃完最后一口,他放下碗,目光落在沈蔷的脸上,抬手轻轻捋了捋她额前的乱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胡一蝶靠着墙,双腿发软,满心都是震惊与疑惑。
犹豫再三,她缓缓转身下楼,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走出小区大门时,她回头望去,夜色吞噬了那栋旧楼,却好似把无数谜团深深埋进了她心底,只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再次破土而出。
第二天,她特意不再表现得对陈初承的好奇,按部就班地和姜润谦的“主治医生”沟通病情,陪床照顾姜润谦。
不过很快刘向东和小马他们就都来了,她也不需要做什么,更多的是陪在姜润谦的身边,守着他,还有把自己曾经在南山别墅受过的伤处理治疗。
姜润谦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他离开庆城回望京的计划也提上了日程。
而胡一蝶心里,却始终坠着件未完成之事——她想再去见一见陈初承和沈蔷。
这天,夜她头戴一顶宽边帽,帽檐压得极低,身影悄然融进夜色,再度走进那老旧小区。
小区楼下,几位老人摇着蒲扇乘凉,棋局“啪嗒”作响,谈笑声悠悠飘散。
胡一蝶缓走到一位面容和善的老奶奶身旁,微微欠身,轻声问道:“奶奶,你知道这栋楼 3 楼为什么总有人哭吗?我是新搬来的租客,总是听到。”
老奶奶停下手中扇动的蒲扇,目光染上一抹凝重与惋惜,叹口气娓娓道来:“姑娘啊,那是沈蔷的事儿。可怜这孩子,精神病严重了五六年嘞,家里带着她四处求医,钱花了无数,可就是不见好。病情最凶的时候,整个人失控发狂,竟把亲妈的手指头硬生生咬断了。她爸妈哪受得了这接连打击,心里防线垮了,没多久就被逼得走了绝路……”
胡一蝶心头猛地一揪,呼吸都急促几分,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陈初承疲惫憔悴的面容。
原来他背负的是这般沉重枷锁,手术室里,他是手到病除、沉稳冷静的医生,生活中,却独自守着深陷疯癫的爱人……
老奶奶还在絮叨:“也就是沈蔷那男朋友,心眼实、情义重,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旁人劝他放弃,他就当耳旁风,要没他,沈蔷早没了命喽。”
这番话重重砸在胡一蝶心坎上,五味杂陈翻涌而起。
她抬头望向三楼那扇黑漆漆、毫无生气的窗户,仿若能穿透墙壁瞧见屋内苦难挣扎的二人。
良久,胡一蝶攥紧衣角,指尖泛白。
她朝老奶奶道了谢,抬腿迈向楼梯,老旧台阶在脚下“嘎吱”作响,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
她不知推开 301 房门会撞见怎样的揪心场景,可心底有个声音愈发笃定——她想要帮助这两位曾经救她于水火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