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两个人都忘记了要松开手指，冯雨莹轻声说：“前天，我在那个石洞里见到我阿爸了。”

    李小心像是事先知道一样，一点都不惊奇，只是点点头。

    冯雨莹看到李小心的反应，问：“你不觉得惊奇吗？”

    李小心弯唇笑笑：“那是你家，你们家的人出现在家里的某个地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跟你说他在干什么。”

    “他说他在找小德，可我不信。”冯雨莹晃了晃他们勾在一起的小手指，又说：“我憋在心里难受，又不敢告诉家里的人，生怕他们胡思乱想，更害怕阿妈会跟阿爸吵架。只好告诉你。”

    “他说是要找小德，你就相信他吧。”李小心看看面前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你也不要胡思乱想。小德是在你们家丢失的，他是真的着急。我相信大伯的为人，你也要相信。”

    “真的？”冯雨莹听到李小心这样说，压在心里两日的那块石头落了地，笑着说：“我就怕——唉！看到我二叔那个样，我就怕我阿爸也那样，跟那些丫头婆子不清不楚的。”

    “不会的，你阿爸是个正经做事的人。”李小心看到小女孩露出了笑脸，知道她因为那天在石洞里碰上她阿爸，想多了。

    “可是他也娶了两房老婆。”冯雨莹嘟起小嘴，“小心哥，为什么你阿爸只娶一房老婆，我们家那些男人，都要娶两房老婆？我二叔还想娶三房。”

    “这个——”李小心说，“我们家没钱呀。一般有钱人家的男人，都喜欢娶多几个老婆。”

    冯雨莹嘟嚷着说：“还是不要太有钱的好。”

    “如果昨天我带你到龙庄去，让你看看那个少年是怎样过年的，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李小心说，“有钱人的日子才好过，没钱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的，饭都吃不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冯雨莹懊恼地说，“唉！不说了，大人的事，我们不懂，也管不了。”

    娟儿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冯雨莹还没走，笑着招呼她：“雨莹，跟小心一起过来吃饭吧。”

    冯雨莹连忙放开勾着李小心的手，一边小跑着出去一边说：“不了，谢谢娟儿婶，我妈说了今天过年，不许在别人家吃饭。我回去了。”

    李小心朝阿妈喊：“阿妈，我去送送雨莹，你们先吃。”

    “送送吧，我们等你回来再吃，不着急的。”

    冯雨莹说：“你去吃饭吧小心哥，我不需要送的，刚才我就是一个人过来的。”

    “还是送送吧，你也不要以为自己会点功夫就胆大包天。”李小心赶上冯雨莹，跟她并排走着： “以后想出门还是要找个伴的好。如果找不到，就差人上我们家来找我陪你出去。你是女孩子，不要单独出门。”

    “这大白天的，哪个敢动我？”冯雨莹以为他们家还是仙桥镇老大，才不怕。

    “你看昨天你阿妈被吓成什么样，你怎么就忘记了呢？”李小心说，“我弟不是大白天在你家被绑走的吗？还是在你家里呢。而今世道不太平，还是小心点好，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跑，不要让大人担心着急。”

    “好吧，以后我想上你们家来，也要派个人来喊你去接我吗？”冯雨莹边说边仰起脸看李小心，她喜欢到李小心家来，他们家安静温馨，她觉得李小心家才是幸福家庭。他们家虽然有钱，看起来大门大户，但是各种鸡零狗碎的吵闹不断，太太姨娘们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兄弟姐妹间都不能说些体己话，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嗯，最好这样。”李小心说，“不过也就这几天，过了年又要去读书了。”

    “你会跟我大哥二哥一起到国外读书吗？”

    “现在还不知道，我想在国内读，我阿爸讲国内不太平，怕我不能安心读书，希望我到国外读。”

    “我也想去国外。”

    “你还太小了。想去也得过几年才去，你现在的生活都不能自理。”

    “过几年再去，你们都回来了呀。”冯雨莹说，“我现在去，不是正好有你们照顾我嘛。”

    “你才十一岁，要到国外去读小学么？”

    “过了年就十二岁了呀。”冯雨莹越想越觉得可行，“你们长大了，可以自己住在学校里或是租房子住，我还小，可以住在我二娘家里。”她二娘跟她阿爸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二娘应该不会嫌弃她。虽然

    “那你看着办吧。”李小心知道冯家的两位公子之所以会到英国去读书，就是因为他们冯家有个二小姐在英国。她在上海求学时认识了一个英国老太太，跟那个老太太很投缘，认了那个老太太做干妈，五年前跟那个老太太去了英国，继承了那个老太太的遗产后，就留在了英国。

    说话间李小心看到冯府就在眼前，停下了脚步，让冯雨莹进去。冯雨莹小跑着跑到大门口，又回头朝李小心挥挥手，让他回去。

    午后的阳光洒在古老的大门前，冯国平从门内走出，他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高大而威严。他的目光落在李小心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李小心跟冯国平打招呼，冯国平淡淡地应他一声，问他：“小德还好吧？”

    “劳大伯挂念，昨晚做了一晚噩梦，睡得不踏实，不过吃得下东西，这半天看着精神好了些。”

    李小心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他的眼神坚定而冷静，与冯国平对视着。尽管他们之间相隔两三丈远，但两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冯国平突然感觉到李小心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曾经的少年。站在他对面，都敢跟他对峙了。虽然他表面上对他还是那么恭敬，但冯国平不相信李小德是被贼人偷出去的，他后来才想起李小心那么熟悉他们家，他们家怎么能藏得住李小德呢？

    李小德肯定是被李小心救出去的。只是现在，他们还不想跟他撕破脸，或者是看到那几位前辈的面子上，才编了那个故事来哄那些女人孩子而已。

    本来还是小小一个少年，站在那里，愣是站出了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来。

    冯国平掉头看向女儿。他一直觉得这个李小心像他阿爹，容貌不像，但是神情像，连脸上那点无赖的痞气都像。但是他们说话做事又是那么有分寸，做人又是那么正直诚信。就像他阿爹，他当年看到人家开赌坊赚钱多，也想开一个，阿爹说要开你等我死了才开，眼不见为干净。阿爹从来不让他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看到人家的酒楼设有烟榻，他也想在德福酒楼设几张烟榻，有了前车之鉴，这事他都没有当着阿爹的面说，还是让阿爹知道了。阿爹说明天你不拆了那些烟榻，我一定带着小心去将那个酒楼踏平了。

    在阿爹眼里，李小心父子俩可是他的命根子，李小心又更甚。所以，冯国平才会怀疑阿爹留了什么宝贝给他们李家。就想逼一逼李与恩，让他将宝贝交出来。

    可是他却白折腾一场，只得到了一箱石头，还换来了这个少年的仇恨。

    “嗯，好了就好，总算可以过个踏实年。”冯国平到底有点心虚，“你回去吧，今天过年，不留你吃饭了。”

    李小心看到冯雨莹进了屋，转身离开了。冯雨莹刚才还是没有跟父亲说话，这两天她都跟父亲别扭着，不想理会他。

    李小心回到家里，看到阿爸将弟弟抱出来了，拿了张小被子垫在椅子上，让他坐着，跟他们一起围坐在桌子边吃饭。

    他们家的人都喜欢吃德福酒楼的烤鹅，以前过年过节都喜欢去订的。今年因为要找小德，都忘记要订烤鹅了，没想到冯国平倒记得，在酒楼关门过年前给他们烤了一只。

    李小德并不知道那个绑架他的人很可能是冯国平。李小心他们生怕他年纪小，沉不住气，下次见到冯国平或者冯家人时会嚷嚷出来，就没有告诉他。

    所以现在李小德边啃着大鹅腿边说：“还是大伯好，记得我喜欢吃大鹅腿。”

    “嗯，但是你以后也要注意，无论在哪里，都要提防着点周围的人。”李小心说，“你也是会武功的人，我希望下次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这种事很丢人的。”

    “如果那个人不是拿袋子罩住我，我，我也是可以挣脱的。”李小德不服气地说。

    “下次你要听到一点响动就躲开，让他罩不住你，才叫本事。”李小心轻轻点点弟弟的头，“太公常说的习武之人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多练练，争取到达这种境界。”

    “好的，阿哥，等我腿好了，我会坚持练的。”

    “嗯，这才是好样的。”李小心笑着问，“今晚要不要吃完两只大鹅腿？”

    “我吃一只好了，给一只给阿姐吃。”李小德懂事地说。

    李小萱笑了：“吃什么补什么，你的脚受伤了，鹅腿都留给你吃。今天吃不下，留到明天吃。”

    “不，我才不要将我的腿补成大鹅那样，走路一摇三摆的。”李小德吓坏了，赶紧丢掉手里的鹅腿。

    一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娟儿将鹅腿递给他：“阿姐的意思是说吃了鹅腿，你的脚得到了营养，就好得快，可不会将你的腿补成大鹅腿。放心吃吧。”

    李小德不信，看向阿哥，他只信阿哥，在他眼里，阿哥是这个家里最厉害的人，什么都会。

    李小心伸出手去，轻轻揉揉弟弟的头发，温声说：“吃吧，吃了就好得更快了。”

    李小德这才放心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