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倾泻而下,透过繁密的枝叶,斑驳地洒在高大的梧桐树枝上,留下一片阴凉。
一对父子从派出所里出来,缓缓走进那片树荫下,转身对派出所里的民警摆手告别。
“田所长,别送了,我们走了。”
一阵风吹过,将这声音清楚的传送到马路对面,传到徐斯年耳边。
徐斯年眼睛暗了暗,站在原地看着田所长转身回去,看着那对父子缓缓走过树荫,在十字路口转弯朝南走去。
眼看着那对父子的身影即将消失,他抬脚追了上去。
“公毅。”
徐斯年的声音不大,但对于身处异乡的公家父子来说,这两个字格外亲切。
公毅下意识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晃了晃,最后定格在朝他奔来的徐斯年身上。
看着他跑到自己面前,公毅缓缓一笑,主动伸出手,“别来无恙。”
徐斯年面色复杂地盯着公毅的笑脸,“你怎么会跑到这来?”
见他没有要握手的打算,公毅并不尴尬,自顾自地把手插回裤兜里,“换个地方说话?”
徐斯年看了眼周边的环境,点点头,跟着公家父子来到街上的一家旅馆。
“老板娘,给我们来一壶红茶。”
公毅点完茶,扶着老爸在院子里坐下,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也坐吧。”
徐斯年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对着公父叫了一声叔,第一次见面时不认识就算了,现在知道了他和徐父的关系,再不叫人就不礼貌了。
公父笑呵呵地应了一声,“你和你爸真的很像。”
徐斯年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正好这个时候老板娘端着红茶走了过来,缓解了他的尴尬。
等老板娘离开后,公毅把茶杯送到徐斯年面前,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来这,是为了让小陈大夫答应帮我爸治病。”
徐斯年早已猜到这个答案,但亲耳听到心还是沉了下去,“你是在逼她。”
公毅笑着摇头,“我不想逼任何人,我只是想让小陈大夫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而且,在李老订下的规矩中,不遵医嘱并不等于判死刑,只不过......”
只不过想要让中医相信他们会遵医嘱有点困难罢了。
徐斯年喝了口茶,斟酌着开口:“李老不是还有六个徒弟呢吗?你为什么不试试去找他们?”
公毅苦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
徐斯年:“......”
这天的谈话最终还是没有结果,公毅为的是父亲,徐斯年为的是保护谢茵陈。
两人从一开始便没有站在一起。
......
第二天,谢茵陈在接诊时看到了公毅父子。
她愣了愣神,不过很快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为其他人看病。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
公毅陪着父亲在坝前村中医诊所逗留了半个月,别说周围的街坊邻居了,就连村里的狗都混熟了。
知道公父情况的邻居们纷纷坐不住了,亲自跑到谢茵陈面前帮忙求情,就连丁栀子都不例外。
“程家你大娘当初还不是没遵医嘱才来求你过去看病的,你都能给她看,为啥不能给公父看看?”
听到丁栀子问出这话,谢茵陈皱了皱眉,“妈,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病人?”丁栀子叹了口气,“闺女,你别忘了,你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的,不是为了难为病人的。”
“妈......”
谢茵陈低吟一声,一脸无奈,“我不是想故意为难他,他的病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了的,时间一长,他坚持不下去,还是要前功尽弃的。”
“小公说了,这次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们也能坚持下去,必须坚持下去。”
丁栀子晃了晃谢茵陈的胳膊,“闺女,要不,你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谢茵陈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公毅坚持的模样和公父愧疚的眼神,良久,她叹了口气。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按照时间来算,今年应该是第二十三年了。
里臁外臁,二十四年,二十四年不好,长到老。
这次如果公父还不能坚持下去,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
公毅略带忐忑的带着父亲走进诊所,在谢茵陈面前坐了下来。
“小陈大夫,谢谢你,这次不论要多久我们一定能坚持下来。”
谢茵陈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能不能坚持下来只靠嘴说是没用的,但有件事我必须提前说清楚。”
“令尊这次如果中途放弃,他的腿就彻底没有痊愈的机会了,希望你们能重视起来。”
公毅连连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们重视,很重视。”
“那好。”谢茵陈点了下头,把脉枕往前推了推,“先把把脉吧,之前的方子不管用了。”
公父闻言连忙把手放了上来。
公毅站在一旁解释:“当初用药的时候明明已经长出红肉芽了,后来刮过一回脓液,腿上的肉渐渐变得干巴没血色了。”
谢茵陈沉吟许久,松开手后仔细检查了下公父的腿,然后才开始开处方。
“这次外用加内服,药不好喝,但是必须喝,不然的话死肉养不活,也就没办法痊愈。”
公父点点头,眼里隐约有泪花闪烁,“喝,我喝,就算是毒药我也喝。”
谢茵陈开处方的手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瞥了公父一眼,“如果你不刮脓,本来不用喝药的。”
公父嘴角抽了抽,咳了一声不再说话。
开好处方后,谢茵陈叫来张玉婷一起抓药,她则去准备外用的药膏。
从这天开始,喝药、贴药,一天都不能断,能不能坚持下去,日后自见分晓。
送走公家父子后,谢茵陈倚在门框上放空脑袋看夕阳,火红色的夕阳不像白天那么刺眼,看着像个大大的土鸡蛋黄。
暖暖的,香香的。
香香的?
谢茵陈眨了眨眼,放空的脑袋反应有点迟钝,夕阳什么时候有香味了?
忽然,一个金黄色的鸡蛋糕从她身后来到眼前,香味正是它发出来的。
她盯着拿着鸡蛋糕的那只手,眼角眉梢间染上笑意,直接张开嘴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