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怎么都没想到,会从一个父亲的嘴里听到这么冷酷无情的话。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周九河,发愣的功夫,已经被周九河叫人给赶了出去。
被扔出军部大门后,他在原地瘫坐了一会儿,又很快爬起来。
周九河不管儿子了,但他不能没良心,桂琴太太当初帮了那样大的忙,救了他妻子的命,现在他也绝不能放着她的儿子不管。
这人一路狂跑,直奔城中最有名的医馆,进门二话不说,直接下跪磕头。
他没有钱,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尊严,希望能换取大夫的怜悯。
可是这年头,生病的人多,治病的大夫少。
不论穷人富人,家家户户都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平安无事。
人家拿着钱来的,凭什么把治病的机会让给他一个两手空空的?
他就一直跪着,一直等,巴巴的在一边等,直到天都黑了,大夫送走最后一个病人。
他哀哀地开口:“大夫……”
老大夫看他一眼,长叹了一口气,拿出出诊的药箱。
“走吧,你家在哪,前头带路。”
仆人心口的大石终于落地,迫不及待跑出去给他指路。
两人来到周家洋楼附近时,老大夫愣了一下,周师长的门庭他还是认识的,这样的人家看病怎么会拿不出钱?
而这时,周九河恰好从军部回家,沉着脸从车上走下来,就看见仆人领着大夫要往里走这一幕。
“演起戏来还没够了是吧?”
他冷着脸命令守卫把他们拦住。
“家里面的矛盾,非要把脸丢到外面去?生怕别人不说我们家闲话?”
眼看着大夫都要进门了,又生出这样的变故。
仆人急的都快哭了:“周师长,不管小少爷做错了什么,可他毕竟是你的孩子啊,求求你就让大夫去看看他吧,高烧已经耽误了一天,再这样下去孩子会不行的啊。”
他这么一闹,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房子里的云芝也被声音吸引出来。
周九河也看向她:“周瑞安今天怎么样,又胡闹了吗?”
云芝神情怯怯的:“我不知道啊,大少爷他今天没出屋。”
仆人看她的眼神恶狠狠的,在他眼里,都是这个坏女人,才害的桂琴太太离开周家。
“他当然没办法出来,他高烧不退都快病死了!”
声音吵得周九河心烦:“来两个人,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又去问云芝:“他说的是真的吗?周瑞安生病了?”
云芝被他问的一愣:“我,我真的不知道……”
周瑞安现在对她和她的孩子极为仇视,非打即骂。
云芝又不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她也不敢跟周九河的儿子动手。
于是就只能躲着他。
这一整天,周瑞安没出现。
云芝非但没觉得奇怪去问问怎么回事,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恨不得家里永远这样安逸。
看明白问她是问不出什么了,周九河绕过她,抬腿往周瑞安的房间走。
门没锁,轻轻一推他就进了门。
周瑞安躺在床上,被子被他踢到地面,小男孩和衣而卧着,脚下连鞋子都没脱。
周九河先是因他鞋底的泥弄脏了被褥而皱眉,接着才注意到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
“周瑞安?”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没得到任何回应。
周九河大步靠近,把手往孩子额头一贴。
掌心立时就被滚烫的温度给惊了一下。
周九河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跑出房间,大喊着从外面叫人:
“医生!医生!快把刚刚那个大夫给请进来!”
然而哪还有什么大夫?
刚刚他拦门不让进,又把人的嘴给堵住那场闹剧早把老大夫给吓得不轻。
明哲保身起见,趁没人注意,拿着他的小药箱就偷跑了。
周九河立刻叫人去找。
可这一来一回,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老大夫再回到周家时,已经又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周瑞安终于得到诊治。
“不像是普通风寒,这孩子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外伤?”
老大夫做检查的过程中,周瑞安始终没有清醒。
但他嘴里确实说着胡话,一直在喊爸爸。
他喊:“爸爸,我疼,我好疼……”
孩子病中的一声声低喃,实在是听着可怜。
周九河陪在一边,手足无措极了。
他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那仆人说的都是真的啊!
明明昨天还生龙活虎,一直在找别人麻烦呢。
谁能想到,一眨眼,这孩子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外伤?不可能,家里就没人……”
周九河忽然把目光箭一样射向云芝: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打孩子了?”
“啊?我?”云芝一愣,接着噗通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跪在了周九河腿前。
“冤枉啊师长!大少爷这样的人物,他不打我就不错了,我怎么敢跟他动手……”
一连串的话喊完,她又低头抹起泪来。
“昨天你也看见了,大少爷对我们母子三个一向凶狠的厉害,我们哪里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她这样的姿态一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一言难尽的看着这唱戏似的一幕。
周九河感到自己丢了人,脸上过不去,赶紧叫人把她带走。
又笃定地跟大夫说:“不可能,这孩子在家一向骄纵,不会有什么伤势。”
“有没有伤势,最好还是让我看看再说。”
经历了种种戏剧性的过程,老大夫已经看穿了周九河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他坚持要给周瑞安脱了衣服诊治。
好在这是个男孩子,没那么多麻烦,脱了也就脱了。
只见周瑞安身上的皮肤果真如周九河所说,白皙干净,身娇肉贵,没有一点伤痕。
老大夫便又去给他脱裤子。
这次,还不等他整个脱完,便在周瑞安右侧靠近大腿的后腰处,看到了紫红色的一处淤痕!相当惨烈的一大块撞伤!
“这里是……”周九河震惊地看着。
“应该就是这处了。”老大夫细致的把裤子都脱光,没再见到其他伤口,就此得出结论。
“外皮虽然没有破裂,但高烧成这个样子,估计是里面的骨头出了问题,才引发出了炎症。”
他把手放到那紫红色的伤处上,稍微加力。
“嗷……”
昏迷中的孩子,惨叫了一声。
“你干什么!”周九河暴怒,抓着老大夫的手臂,一把将他甩开!
老大夫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甩跌出去一米多远。
下人见势不对,赶紧过来扶着,周九河却愣愣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臂。
恍然之中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