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生辰，对英国公府来说是大日子。

    不过对张辅而言，即不是大生辰，朝中又提倡节俭，于是不准家中大办。为此，甚至直到生辰当天傍晚，他才从军营回家。这让那些到贺的宾客自觉无趣，不少差人送了贺礼就走了。

    就算如此，这天仍是英国公府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后院坐满女眷，连年仅七岁的幼女张玫，都出来帮夫人迎宾，却唯独不见张斓。李氏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问起，只能解释她受了风寒，怕过人。

    张辅虽没马上去看，但仍吩咐厨房为她专门准备了席面。毕竟，现在的张斓不仅是英国公之女，还是黔国公的准儿媳。

    只是，张斓的住处，并不像府中其它各处一般喜庆、热闹。

    “小姐！”红绫拉着张斓，似有话说。

    张斓面无表情，默默站在院门内，眼前这扇门并没锁，她要出去完全没人拦。

    “小姐，不要。”红绫摇头，竭力劝道：“老爷不过就住几天，要是、要是……她们会变本加厉折磨您的。”

    地牢！张斓从没想过，李氏会将她关入地牢。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家中还有地牢！一天一碗粥，因为李氏说她太胖了，穿不进嫁衣。是的，太胖了，穿不进的不是嫁衣，是张雯的衣衫！

    张斓伸手，想推开门。其实，饿了这么多天，已经没力气跑了吧。突然笑起来，小声说：“好。爹在的这几天，他们都不会让我回地牢。我不去，爹也会来。”

    爹会来，他们也会拦着爹不让他来。

    “小姐，我们回房，您先吃点东西。”红绫扶着张斓担心的说。

    张斓带着空洞的微笑，任由红绫带着回房。

    粥、小菜，几只菜包，桌上的吃食没太多荤腥。张斓坐着，无喜无悲，就像自己不在这里。

    红绫关上门，边为张斓布菜边小声说：“小姐，江公子一直在找您……”

    “阿召。”张斓回过神，转头看向红绫，急问：“他、他回来了？他好不好？你见过他？”

    红绫摇摇头，“我没见到江公子。但早几日，沈大哥来过。”说着，把菜包塞到张斓手中，“小姐，我知道饿这么多天，会吃不下。但，一定要吃一些。”

    “他说什么了？”张斓更急了，催着红绫。

    红绫压低声音，“沈大哥说，楚王世子今日会送上贺礼，这份礼是委托江公子准备的。”

    停了半晌，红绫没再开口。

    “还有呢？”张斓问。

    红绫摇摇头，为难道：“他没再说了。小姐，那天沈大哥不是一个人，说话吞吞吐吐的。之后，问了些您的事，就走了。”

    张斓盯着桌上的白粥，脑海中全是江正召的身影，好像他马上会进来，抢过这碗粥一口喝掉，还抹抹嘴说‘不好吃，该换厨子了。’

    “阿召。”张斓喃喃念着。他会准备什么？

    红绫见张斓不动，又小声道：“小姐，我让紫绡去外头看着，楚王世子一到就来通知您。”

    “剑？”张斓转头问红绫：“那天，我们打的那把剑……”

    “早拿回来了，我收着。小姐忘记了？”红绫道。

    没忘，但这把剑是自己送爹的。剑……美剑仙？张斓放下手中的筷子、包子，站起身。

    “小姐？”红绫拉着张斓，不知她要做什么。

    张斓盯着房门，一字一顿的说：“美剑仙，阿召认识美剑仙。我要出去。”赐婚，阿召知道了？是因为老沈不能说，他才送来美剑仙？他要告诉自己什么？

    红绫心痛的看着张斓，伺候她坐下，“小姐，楚王世子还没到。您吃点东西吧，不然都没力气了。”才十天不到，不仅瘦了一大圈，还精神恍惚。

    对。张斓点了点头，又乖乖坐下，拿起包子就往嘴里塞。

    天色渐晚，张府的宴会已近尾声。

    差不多到了与三哥约定的时间。街上，一辆马车匆匆赶往英国公府。

    马车上，朱孟炤一口喝下第五瓶药。不知道为什么，这药的效力越来越短，而且多了一种想吐又吐不出的烦闷。可能是酒量差了，说到底这药是用酒兑的。

    朱孟炤靠在车厢上，眼前时黑时明，离尘不停的替他揉着胸口，已经快哭了，“爷，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朱孟炤摇头。

    “爷，您这个样子，叫太医吧。”离尘继续劝道。

    一会，朱孟炤舒了口气，坐直身子，问：“到了？”

    “快到了。爷，我们去太医院吧？”离尘扶着他不敢放手。

    “好，再过一刻钟。”朱孟炤又拿出没吃完的药丸，倒进嘴里。

    “爷……”离尘总有不好的预感，默默收起剩了些药的瓶子。

    “最多一刻钟。”朱孟炤又使劲揉了揉胸口，深吸几口气，“虽然不痛，但老沈可能说的对，内伤没这么容易好。一刻钟后，我们去太医院。”

    “现在……”

    “现在没事了，这药还是有效的。”朱孟炤握了握放在身旁的剑。只要坚持半刻钟，小斓能懂。

    离尘担心的看着他，点点头。

    张府。

    戏台上最后一曲唱完，此时所剩不多的宾客也纷纷向主人家告辞。门房急匆匆送进张名贴，让张辅吃了一惊。名贴上工工整整的写了几个字‘楚王世子朱孟烷’，外加一枚楚王府的鲜红印章。

    他来干什么？虽然此事不太寻常，但张辅还是迎了出去。二人寒暄了几句，朱孟烷就直奔主题，送上贺礼。

    贺礼不一般，甚至朱孟烷还为此先告了罪，让张辅一时摸不到头脑。

    后院，众人抬进一个铁架，有围墙般高、两丈宽，挂起一幅寥寥数笔的画，画作看不出有多高明。而这幅画左右又各放两面鼓，另有八位壮汉横抬一面红色巨鼓，踏着鼓点一步步走到巨画前。接着，又跑进一队人，高高举起大火把，将这处围住。顷刻间，由那八位壮汉抬着的巨鼓像是成了舞台，明亮如白昼。

    鼓声始终不绝。

    张斓早站在院门口，听着不远处的鼓声。

    “红绫姐姐！”紫绡飞奔过来，“来了来了！”

    红绫迎上去，“楚王世子？”

    “是！”紫绡兴奋的说：“那鼓声，就是他送的礼。月门那边，可以看的很清楚！”

    张斓不等紫绡说完，就向月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