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场景在村里各个隐秘的角落里上演。
地窖里,没有窗户的小房子里,猪圈里,铁皮屋里……
纸人们四处活动的时候,陆驿和花盈月正在树上听树下的村妇们聊天。
“大脚他娘,你家媳妇是不是要生了啊?”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大婶随口问道。
她旁边的黄色衣服的大婶对着她猛使眼色。
但是话既然已经出口了,也就聊聊。
大脚他娘说起这事儿来就一脸的不高兴。
“唉,已经生啦,昨儿个夜里生的。”
“是个女伢,我家那口子当场就把孩子抱走了。”
想来,她说的就是那个陆驿和花盈月最早在山林里看见的,挑着女婴去抛尸枯童塔的老头儿了。
“哎呀,”
那个起了话头的蓝衣大婶连忙找补,说道,
“没事,会有下一胎的。你家这个才来了多久就生了一个了。肯定是个好生养的。”
“哪里像我们家那块盐碱地,买回来都半年多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脚他娘勉强笑了笑,没再接话。
黄衣大婶接了话茬,给那蓝衣大婶出主意道,
“实在不行你让你家老二老三帮帮你家大娃呢?反正都是自家的种,也不差什么。”
兄弟共妻,在这样买老婆的村里,也不是多新鲜的事儿。
蓝衣大婶显然也是动过这个念头的,只是摆摆手,说道,
“再看看,再看看,要是到年底还怀不上,再想别的法子。”
蓝衣大婶想了想,还是有些愤愤不平,说道,
“我嫁进张家,俩月就怀上了老大。前后给张家生了三个儿子。”
“不论中间死了的那俩丫头,三个儿子也算是对得起张家了。”
“地里的活儿,家里的活儿,我都是手拿把掐的。”
“我当年嫁过来,也才两挑苞谷做的礼。”
“现在的世道真是坏。”
“我们家大娃那个盐碱地,我们买回来可花了整整八千块啊!”
“现在连个孩子都怀不上!还有脸整天寻死觅活的。”
蓝衣大婶越讲越气。
“城里的女伢子是水灵一些,可哪有什么活儿都不会干的。”
“我就不信她在娘家也什么都不会干!”
“喂猪不会,猪草都不认识。”
“下地不会,给我田里糟践得不成。”
“生火也不会。”
“什么活儿都不会干,哪怕是城里女伢,难道就不用喂猪不用下地?”
“那家里人难道不打她吗?”
“刚来的时候就知道哭哭啼啼的,闹着要回去。”
“呸!”
“真不要脸!拿了我们家的钱还想跑!”
蓝衣大婶说得义愤填膺的。
如果那个被他家买来的“儿媳妇”在她面前,恐怕就要挨她两耳光了。
大脚他娘听到别家不顺心的事儿,显得高兴了一些,开口说道,
“上次那卖人货的来,是不是说你家那个,好像还是个大学生哩?”
蓝衣大婶撇撇嘴,说:“那卖人货的是为了抬价,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他空口白牙一句大学生,给我家大娃迷得不像样子,才非要这个贵的。”
“当时那批里,我就更喜欢那个屁股大的,看起来就能生,也能干活。”
“还比现在这个盐碱地要便宜一千多块钱呢。”
“大娃偏不肯,非要这个什么劳什子大学生。”
“我看就是那卖人货的,看她模样周正,想多要点钱,编的瞎话,也就骗骗我家大娃这样的男伢儿。”
“你说说,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谁会给女伢子这种赔钱货念大学啊?!”
旁边几个村妇听着也觉得是这个理儿。
在她们的观念里,女儿哪怕生下来,家里头人心善,没有给溺死或是抛弃,给她一口饭吃,养大了,那也是别人家的媳妇。
以后出工出力都在婆家,谁会给女儿上学,还念到大学呢?
她们扪心自问,这不就是纯亏的生意嘛!谁肯呢?
于是愈发觉得蓝衣大婶家斥巨资买来的这个“大学生”是个假的。为蓝衣大婶“受骗”而多花了钱,义愤填膺起来。
树上的怨念场里,透明的结界包裹着两个冷眼旁观的人。
花盈月扭头对陆驿说,
“你说好不好笑,”
她的声音里却是全无笑意。
“她们自己居然也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