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噗嗤一笑:“怎么现在这么好心?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儿的。”
“怎么?看我可怜,刘大善人的慈悲心升起来了,要救死扶伤?”
“不需要,我自己一个人过得挺潇洒的。”
刘二还没说什么,齐建树先怒了:“刘弟,你管这个逼人干嘛?他自己作成这个样子,你就让他受着呗,他爱乞讨乞讨,不想去北迁就不去,你管他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刘二看着防备的周瑞,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认识你时你是多惊才绝艳的一个天才,如今沦落到这种程度,我于心不忍。”
周瑞愣了一下,然后讥笑道:“不好意思,谢谢您的好意,说实话我不觉得我这是沦落,我最近过得是我此生最轻松的一段日子了。”
“你为何要把你的感官强加到我身上?你的好意对我来说只是负担。”
刘二不听,直接将周瑞强行扛到马上,齐建树看着刘二下了决定,也只好顺手带上了周瑞的滑板。
被完全丝毫不顾及自己意愿地带走,周瑞表现得很无所谓。
对他来说,刘二也是他自己,齐建树也是他自己,身下这匹马也是他自己,他懒得反抗,至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懒得去思考,既然刘二要带他去起义军,说不定还能蹭两顿饭,大不了想走的时候半夜偷偷走掉好了。
刘二自然是不知道周瑞的想法的,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想看到自己过去拼命追逐的人变成像老鼠一样苟延残喘地生活。
要知道,他加入起义军,也是因为有自己心中向往的光的啊。
来到起义军的士兵宿舍安排在曾经泰平城的大学学校宿舍里,这所大学曾经人才济济,如今空空荡荡,被军方全盘接收了。
周瑞再次来到这所大学有些恍惚,曾经他还在研究院制作核弹的时候,经常来这所大学讲课,如今物是人非,他竟然是以一个被军方带过来的乞丐的身份回来的。
想到这儿他不由觉得荒唐地有点可笑,便忍不住弯了嘴角。
刘二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宿舍,然后跟他说:
“周瑞,我知道你是大才,这里条件不是很好,委屈你了,等我向上级申请之后,向他们推荐你,给你足够发挥的职位,在这之前,先住我这里吧。”
周瑞沉默不语,他审视着刘二,好像第一次认识这样一个人一样。
刘二对他的好意,出于是在他周瑞身上看到了刘二自己想要的东西,是过去自己辉煌的经历,如今落魄的下场让他产生了一种救赎感。
但这种救赎感并没有征求过他周瑞本人的自由意志,反而是强行加在他身上的,就如同他过去以为给大家科技就是对大家好,但实际上,这个世界需要不需要呢?不一定。
周瑞跟刘二,本质上是一样的。
周瑞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把自己以为好的东西一股脑都给到别人,父母对孩子,老师对学生,恋人对恋人,但是对方真正需要的呢?不一定。
被无视的对方的需求,最终会转化成一些怨气和不被理解的伤感,继而伤害到自己真正爱的人。
刘二的行为并不会真正意义上让周瑞感到被尊重,反而是一种边界感被侵犯的不安全感,但他心里清楚,这是刘二对自己好的方式。
“刘二,你知道吧,我会离开的。”
周瑞抬头对刘二说。
刘二顿了顿,放下了手中周瑞的滑板:“你为什么......”
他有些恼怒:“你就那么喜欢烂在那里吗?”
周瑞没有回答。
他不觉得自己是在烂,他只是在做回他自己。
如果烂是他自己的一部分的话,那他也接受。
究竟什么是烂呢?什么又是不烂呢?如果说躺在街上睡大觉就是烂,躺在床上就是不烂吗?床和街又有什么区别呢?街上睡觉被人看到就烂吗?所以烂取决于有没有被人看到吗?
但是所有人都是我自己,我自己看我自己又有什么烂呢?
周瑞发呆思索,被刘二当作无视他的话,他有些生气,便重重地拍门离开了。
周瑞继续思考。
对于世人来说所谓成功就是被别人看到自己拥有很多东西,但是这世上最贫穷的乞丐就是自己,最富有的商人也是自己,最有权利的皇帝还是自己,那么作为自己所在的这具肉身只要顺其自然,做一些能让自己快乐又不影响他人的事情就好了咯。
毕竟,最富有和最贫穷他已经得到了,最有权最底层他也已经得到了,那他只需要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不就可以了吗?
如果躺在街上睡觉影响到他人了,那他换个地方躺呗。
这么想着,周瑞看向刘二的床,看上去比自己在寺庙里的木板床要柔软很多。
他毫不客气地躺了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当周瑞醒来时,书桌上放着半份饭菜,看来是刘二回来过一次,并且把自己的饭菜给自己分了一半。
周瑞沉默地吃着饭菜,里面居然有两根菠菜,看来刘二是真的想对他好。
自己受得起这种浓烈的好意吗?
他没有什么能够回报刘二的,他现在一无所有。
吃完了饭菜,周瑞坐到自己的滑板上,慢慢滑出房间,关上了刘二宿舍的房门。
他决定了,要去北方,去荒芜之地。
在走之前,他想再回去看一眼老大。
随后他又怔在原地,如果执着于回头看老大,岂不是也陷入执着了吗?
不管他在哪里,老大一直在他心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因为老大也是他自己 。
想到这里,他彻底释然了,走吧,去北方。
日后有缘的话,欠老大的那一炷香一定会有机会给他点上的。
至于现在,机缘已经到这里了,那就顺其自然地去荒芜之地吧,也许这也是冥冥之中老大给他指明的一条路呢?
黄昏的美丽霞光将周瑞笼罩住,他慢慢地,缓缓地,滑着自己的滑板,朝着城北的车队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