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昭化师兄，刚刚我听见他们说，闻家嫡长女的灵柩要停放在寺庙祈福？”昭禅疑惑的问道。

    闻家，闻素，会和她有关吗？

    “是啊，师弟，闻家还指名道姓说让你去为闻姑娘诵经超度。”昭化一脸气愤的说道，这闻家也太财大气粗，蛮横无理了，以为给寒山寺捐了十几尊金佛，就能为所欲为了？

    还指名道姓让他们寒山寺的佛子去给闻家的嫡女超度，闻家看人真准，出手也大方，这下好了，寺庙中修缮的钱又多了一笔，真是幸福的烦恼。

    “师兄，那你知道闻家要超度的嫡长女的姓名吗？”昭禅还是继续追问道，佛祖啊，请护佑她吧。

    “我这不是刚准备过去，就被你拽过来了吗？师父已经过去了，我们也赶快过去吧，别让人家久等。”昭化拉着昭禅边走边说道。

    一路上，昭禅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发慌，越靠近正殿，跳的越是厉害，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昭禅抬手按住心脏的位置，隐隐有些作痛，他这是，怎么了？

    “佛子到，昭化师兄到。”门口传来通报声。

    紧接着，昭化和昭禅从门外走了进去，闻家来了许多人，为首的是一个苍老的老人，这应该就是闻家的老家主了吧。昭禅心里想着。

    闻家众人也看着佛光普照，清冷高贵的佛子缓缓走来，所有人恭敬的行礼道，佛子，还是值得他们闻家尊重的。

    闻老爷子率先出声道：“见过佛子。”

    “闻老爷好。”昭禅依旧一脸冷漠的回应道。

    “素儿还真是与寒山寺有缘，第一次她被人陷害，受了重伤，就被寒山寺的师傅所救，等下劳烦佛子告诉我是哪位师傅，我们闻家定要重谢。”闻老爷子真诚的说道。

    听到这里，昭禅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她，就好。她果然是这个闻家的女儿，只不过，今日她怎么没来，是不是怨恨自己给她带来了流言蜚语？

    “闻老爷言重了，闻素姑娘已经给过谢礼了，闻家不必再给了。”昭禅委婉的拒绝道。

    “佛子果然高尚。”闻老爷子赞赏的看了一眼昭禅。

    “今日怎么未见闻素姑娘。”昭禅装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闻老爷子一脸悲痛的转过身扶住棺材，昭禅的心突然咯噔一下，身体也有些微微颤抖。

    只听见，闻老爷子声音苍凉的说道：“素儿，她在这里，她也来了。”

    昭禅轰的一声，他怔怔的看着棺材，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鼻子有些酸涩，喉咙也有些发疼，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昭禅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往棺材旁边走去，短短四五步路，他好像走了一生那么长。

    可是，再远的距离，也有走到终点的那一刻，昭禅不敢低下头去看这位闻家的大小姐，他怕看到的结果他接受不了。

    昭化看着昭禅苍白的嘴唇，有些担忧的上前扶着昭禅的胳膊，“师弟，没事吧！”昭化一低头，就看见闻素一脸祥和的躺在棺材里，昭化扶着昭禅的手陡然收紧，“师弟，闻姑娘她……”

    昭禅听到昭化的声音后，才低头看见心中日思夜想的人儿如今就在他眼前，可是却和他天人永隔了。

    明明他们之间有着最近的距离，可是，却又那么遥远。

    “师弟，师弟，你没事吧？”昭化焦急的声音响起。

    “佛子，佛子怎么了？”

    “佛子怎么晕倒了？”

    “师弟，你不要吓师兄。”昭化一脸着急看着突然晕倒在他怀里的昭禅。

    “阿弥陀佛，昭化，你带着昭禅下去吧。”虚怀的声音从一旁响起，阿弥陀佛，天命不可违，终究还是躲不过。

    “是。”昭化在其他弟子的帮助下，背着昭禅离开了。

    “虚怀大师，佛子这是……”闻老爷子疑惑的问道，怎么突然晕倒了？

    “这孩子从小体弱，不能久站，还请闻老爷见谅。”虚怀打着马虎眼说道。

    “原来是这样，如果佛子有需要的话，闻家还有一颗百年人参，可以拿来给佛子补养身体。”闻老爷子关心的说道。

    “多谢闻老爷，不必客气，这孩子无事。”虚怀笑着说道。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入夜。

    夜深人静，月亮挂在天边，映射出影子落在地上，显得更加的凄清寂寥，照出无尽的哀思。

    昭禅站在闻素的灵柩前，他本想着还俗后去找她，没想到，她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和自己见面了，她怎么，怎么可以这般残忍。

    昭禅闭上眼睛，嘴里无声的念着超度佛经，眼泪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流到下颚骨，最后滴落在地上。

    佛说：爱恨贪嗔，皆为牢笼。

    可是他如今甘愿把自己困入牢笼，只求让闻素重新回来。

    “闻姑娘，许久未见，贫僧很是想念。”昭禅张了张嘴，轻声说道，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你走之后，我想了许久，总觉得对不住你，心中既愧疚，又念着你，要是你让我还俗的时候，我答应你，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昭禅喃喃自语道。

    而棺材里的闻素，刚恢复意识就听到了昭禅的话，她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这假死药，真带劲，跟真的一样。

    “闻姑娘，我想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娶你，你醒过来，好不好？”昭禅红着眼睛，嘶哑着声音说道。

    闻素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哎呀呀，魅力太大了，一个两个的哭着要娶自己，可怜鬼。

    昭禅还在继续剖析着自己的内心，这时，棺材里传来闻素的声音，调笑着说道：“你可不能反悔啊。”

    昭禅愣了一瞬，他突然感觉身体有点冷，他不可置信的抬头，就看见棺材里的闻素坐了起来，就那么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昭禅急忙念起了佛经，这闻姑娘可真大胆，鬼魂竟然在寺庙里现身了，万一被佛祖发现，那可是要灰飞烟灭的！

    他赶紧在佛祖没发现之前把她超度了，免得她魂飞魄散。

    闻素看着一本正经念着佛经的昭禅，她轻轻笑出了声，倒是傻的可爱，她休息好了，从棺材里跳下来，走到昭禅身边，轻轻用手摸了摸昭禅的脸，昭禅的身子一僵，完蛋了，真的有鬼。闻姑娘一定是被别人害死的，不然灵魂怎么会出现在寺庙，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喂，你还要念到什么时候？”闻素有些无语的说道，一个和尚，竟然怕鬼，真是离谱。

    昭禅越念越觉得不对劲，不对，怎么如此真实？

    他缓缓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闻素的眼睛，她笑着说道：“你刚刚说的，我可当真了，你要是骗我，我就杀了你。”

    昭禅却没有被吓到，他回看着闻素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昭禅求之不得。”

    ——

    “你要还俗？为师不同意。”虚怀震惊的说道，他从小就听话的徒弟，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就要还俗。

    “师父，昭禅心意已决。”昭禅不忍看着师父那失望的眼神，低着头坚定的说道。

    “昭禅，你是我门下最有天赋的弟子，你修习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要放弃吗？”虚怀不可置信的说。

    他本以为，昭禅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会人正常人的情绪，他本该永远生活在寺庙中，永远为天下苍生所敬仰的佛子。

    “师父，昭禅如今有更需要守护的人。”昭禅对视着虚怀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的说道。

    “昭禅，为师知道，闻姑娘的死刺激了你，不过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就算你还俗了，人死也不能复生。”虚怀劝诫道。

    “师父，她还活着，这一次，我想跟她走，我不想再后悔了。”昭禅真诚的看着虚怀说道。

    虚怀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子，无力的朝昭禅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昭禅看着佝偻着身体的师父，他的心中也有些不舍，最后，只能低声道：“弟子告退。”

    他知道，师父把他从小拉扯大不容易，从小培育他和师兄，可是，他为了满足师父的期望，这么多年来，一直按照师父所希望的那样活着。

    他虽然没有正常人的情绪，可他也是个人，这一次，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师父在他心中，早已经是他的父亲，虽然他还俗了，但他还会像对待父亲一样敬重师父，还会经常回来看望师父的。

    昭禅离开后，虚怀转过身来，神色晦暗不明，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诡异。

    ——

    “你想好了吗？真的要跟我离开。”闻素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这句话，她问了千千万万遍，还是不敢相信，昭禅抛下一切跟着她离开。

    他干脆利落的说道：“是。”就像之前回答她的千千万万遍一样，没有一丝犹豫。

    “好，那我们一起走吧。”闻素想着，她把昭禅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她把闻家的所有事情了结之后，就带着昭禅过二人世界。

    他们会走遍殷国的每一寸土地，游遍每一个地方，就算昭禅不明白什么是爱也没关系，她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教他。

    “素素，我不懂什么是爱。”昭禅苦恼的说道，他没有正常人的情绪，所以他的反应总是淡淡的，闻素会不会觉得他不是正常人，从而嫌弃他。

    “没关系，我慢慢教给你。”闻素温柔的看着昭禅说道。

    “那你先告诉我，你眼中的爱情是什么？”昭禅好奇的问道，他只觉得他不能离开闻素，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

    “爱呢，就是包容，包容对方的小错误，还有就是爱护对方，以诚相待，不欺骗，不抛弃，不放弃，遇到任何事情都会一起面对。”闻素把自己对于爱情的理解告诉昭禅。

    “爱情要真诚，不欺骗，不抛弃，不放弃。”昭禅喃喃自语道，他把这句话念了好多遍，他亮晶晶的眼神看着闻素道：“我知道了，素素，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闻素笑着戳了戳他的酒窝道：“好，不过没关系，我以后慢慢教你什么是爱，慢慢教你喜怒哀乐。昭禅，不要听他们说你不是正常人，你只是一块未雕琢的璞玉，等我慢慢雕琢，你一定会绽放光芒的。”闻素暖心安慰道。

    昭禅听到她的话后愣了一下，随后点头道：“好，只要你教，我就好好学。”

    这么多年了，只有闻素告诉自己，他是正常人，他只是没有被雕琢的璞玉。师父和师兄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他们说，他没有情绪，和常人不同，是最合适修习佛经的天才。

    可是，他渴求体会到喜怒哀乐，渴望是一个普通人，他不想在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中，他也想融入到色彩斑斓的世界。

    他一个人，孤独了太久，久到他忘记了，他虽为佛子，但他是个人，不是神。

    一切都很顺利，就像昭禅想象的一样，他跟着闻素离开寒山寺，师父和师兄也没有阻拦他，师父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唯有师兄，过来看了他好几次。

    等他快要离开的时候，他再过去和师父拜别，他本来以为师父很忙，可是闻素告诉自己，师父可能是生气了。

    唉，体会不到常人情绪的昭禅叹了口气，原来师父是生气了，他还以为师父最近又闭关了。

    “素素，你爱我吗？”昭禅不确定的问道，今日，他看见两个上香的施主，在那里互诉衷肠，他们都对彼此说“我爱你”。

    昭禅仔细想了想，闻素没说过爱他，他也没说过爱闻素，所以就有了现在的问题。

    闻素不知道他又在哪里听到了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而是耐心的回答道：“我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闻素，我也爱你，虽然我不懂什么是爱，但我就是觉得，我爱你。”昭禅有些高兴的说道，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有些轻飘飘的，他还不知道这就是高兴的情绪。

    闻素看着昭禅傻乎乎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可是，天不随人愿，偏偏结局却是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