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小鬼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跟别人不一样，因为他只有妈妈，也因为他们家没有钱。

    那些学校组织的活动他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因为那些费用对他们家来说太奢侈了。同学们请他去自己家玩，他也从来不敢去，因为他没有办法回请他们，他害怕别人知道他家的情况会嘲笑他。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又自卑的活着，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家人在一起，他都感觉是自己幻听了。

    “我还没有无聊到要骗小孩来玩！爱信不信！”刘竞觉得有些气恼，他难得感性一回，还不是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才想着跟他敞开心扉聊几句，就当是开导一下他了，没想到他那么会煞风景。

    “我就知道大哥你一定是个好人！”小鬼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个笑容，又夸了他一遍。他就知道大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虽然嘴上总是冷冰冰的，但其实心肠很好的。

    “行了，行了，别再发好人卡，忙你的去吧！”刘竞已经不像第一次听到那样不好意思了，果然不管什么话听多了就免疫了。他不耐烦的把小鬼往前一推，把他推到了床边，让他去看他妈妈了。

    “你要快点了，我看她似乎睡的不是很熟，你可别吓到她了。”刘竞催促了他一下，小鬼点头应下了。

    他蹲下身体，用眼睛描绘着母亲面目全非的脸，他还记得母亲从前年轻时候美丽的样子，但现在这张脸上已经再也看不到曾经的一星半点了。他想去拉母亲的手，但又害怕会伤到一般收了回去，他看着母亲那双粗糙变形的手，难过的移开了视线。

    她明明也才四十出头，可头发已经白了许多了，又因为生病而显得浮肿的脸，让她看上去更显老了，她明明不该是这副模样的。

    “大哥你知道吗？我妈原来很漂亮的，年轻的时候有很多人都喜欢她，可她却偏偏选了我爸那么短命的一个人。我爸死的时候我只有四岁，她那时也才二十七，正是风华正茂，韶华依旧的年岁，只除了有我这么个累赘。当时有许多叔叔想追她，有的甚至连我都愿意接受，但她怕我受委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单身一个人。我那时候还很小，有大人喜欢逗我说‘你妈要给你找个新爸爸了，到时候你妈就不要你了！’我心里很害怕，看到有陌生男人接近我妈，我就大声的哭，我妈看我哭了，就也抱着我哭，然后这么多年她就真的再也没找过别人！”小鬼低着头絮叨着，他心里难受，就想着找人倾诉一下，好能发泄心里的苦闷。他不在乎那个人能不能安慰他，他只是需要有人能倾听就够了。

    刘竞大概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并没有开口说话，只靠在墙上静静的听他说着。

    “她这么多年一个人辛苦把我拉扯大，为了我能生活的好，没日没夜的拼命工作，就连生病都舍不得请假，有一次甚至发着高烧赶去工作，最后烧的昏死了过去。她甚至为了能省下坐车的几块钱，每天都要走半个小时的路去上班，刮风下雨也不例外，就算是冬天湿滑寒冷的天气也是如此，最后落下了一身病痛！”

    “她什么都想给我最好的，让我上最好的学校，给我买各种营养品，但自己从来舍不得乱花一分钱。她自己一件衣服不穿烂了，从来都舍不得买新的，饭桌上最好吃最营养的她从来都是留给我的，还骗我说她在减肥。她的身体大概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累垮的，她把自己当成是燃烧的蜡烛，不顾后果的想要照亮我的人生。”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当初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哭，不会阻拦妈妈跟别人组成家庭，哪怕她会从此没有那么爱我。只要那个人能照顾好她，帮她一起撑起生活的重担，让她不至于活的那么辛苦，直到被生活压折了脊背。如果能让她过的好一点，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来换，哪怕代价是我自己！”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和如果，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也无法更改了！”刘竞上前拍了拍小鬼的肩膀，想把他从悲伤的旋涡里拉出来。

    “你母亲为了你放弃了那么多，她一定是很爱你的！再说了，她是成年人了，她的所有选择一定是经过她深思熟虑过的，你有听过她说后悔吗？”

    小鬼摇了摇头，又难过的低下了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后悔啊？从来都是她为我着想，我还从未为她做过什么，如今我还让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心里难受啊！”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你还太小了，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无用。我相信就算是重来一回，你妈妈还是会选择你的，你永远是她的第一选择。”刘竞摸着他脑袋安慰他，后脑勺那个凹陷的大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毛绒绒的圆润脑袋。

    “嗯，谢谢你了大哥，我们走吧！”小鬼抬头看着他，用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俊秀的脸上有着倾诉过后的释然。

    “看完了就走吧！在这里待久了不安全，若是你妈妈突然醒过来就麻烦了！”刘竞点头附和着，天知道他的心有多紧绷着，就怕会把这里变成事故现场。

    小鬼站起身来又看了床上的母亲最后一眼，像是生怕自己会舍不得一般，大步走出了房间。刘竞也忙跟了上去，正欲开口安慰他一句，忽然那小鬼顿住了脚步。

    “小海，是你回来了吗？”一道沙哑的女声从屋里传了出来，刘竞登时也跟着愣在原地了。

    有灯光从小小的窗户里亮了起来，接着是铁床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似是在起床，可能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好半天才听到拖鞋的啪嗒声。

    听到脚步声，刘竞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他抓起旁边还在傻愣着的小鬼，飞快的飘到了楼梯下面一些。他探头小心的看去，没一会儿就听到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面容浮肿的中年妇女裹着棉袄探头往门外看了看。

    她扫视了一圈后，没发现儿子的身影，她有些失望的垂下了浮肿的眼皮，在嘴里嘟囔着：“可能是风声吧！小海上学去了，这深更半夜他又怎么会回来，我也是病糊涂了！”

    “妈！对不起！”刘竞听到身边有低低的呢喃声传来，那声音里藏满了眷恋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