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爸爸!”潘宁几乎是接起来的同时就喊出了父亲。
“你好!这里是津市公安局。请问你是潘宁吗?”
一个毫无感情的陌生男人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
潘宁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语气颤颤答:
“是。”
“潘嘉成和沈莲舟是你的父母吗?”
“是。”
“请你现在务必来一趟津市公安局,事关您父母。”男人持续输出。
“我爸妈怎么了?!!”潘宁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恐,急声问道。
“他们……还是来了再说吧!”电话那头似乎欲言又止,然后便挂了电话。
*
津市第一公安分局。
潘宁和秦科是第一次来公安局,他们一路顺畅的被引导到一间小型的会客室后,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干警接待了他们。
潘宁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可不论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浑身不住的发抖,连同着手抖得甚至拿不起桌上的一次性纸杯,秦科帮她拿起杯子,送到了毫无血色的唇边,却被她推开了。
“我爸妈他们怎么了!现在在哪儿?”
一夜的殚精竭虑,让女孩双眼猩红,但是精神依旧亢奋,丝毫没有疲态。
“先喝杯水吧!”
年轻干警不急着说正题,在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温水,走回去欠身把水放在二人身前的桌上,然后坐在了他们对面。
刚坐定,开口便是一声长叹,像是在思考怎么说合适一般,片刻后,神色凝重道:
“潘小姐,您的父母昨天傍晚遭遇了很严重的车祸,沈莲舟女士驾驶的路虎车速过快发生意外,掉入江中。当时……车上还有一位男士,经过身份核验确定为您的父亲潘嘉成。车辆在当晚11点38分左右被打捞上岸,但是,很抱歉的通知您,您的父亲当场确认身亡,母亲沈莲舟现在正在津市医大第一医院抢救。”
干警一边说一边观察潘宁的反应。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听到警方给到的确切的消息之后,潘宁还是崩溃了。
黑色的眸子倏地变得空洞无神,眼前一黑,身体不自觉的瘫软在了一旁青年身上,秦科见状连忙揽住她。
“宁宁!你没事吧!”秦科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这个世界的一切仿佛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悲伤吗?绝望吗?
好像都不是,而是一种欲哭无泪、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她暂时性的和这个世界割裂开了,五感迅速抽离,看不见、听不见、感受不到也没有嗅觉,喉咙发堵,发不出一点声音。
然而,咸涩的泪水不知不觉的滑进了嘴角,还好,唯一残存的味觉把她从另一个空间拉了回来。
没有激动的大喊、没有癫狂的痛哭流涕,潘宁只是静静的依偎在秦科的怀里,静静地沉默着,足足有三分钟。
空气凝滞,一片死寂。
年轻干警保持着沉默,秦科担忧的看着女孩也保持着沉默。
终于,潘宁满脸是泪,哽咽着开口问向干警:
“我现在能去看看我爸爸和妈妈吗?”
对方点点头,看着悲痛欲绝的女孩,她的反应似乎比他预想到的还要好一些,于是赶紧回道:
“可以,不过她伤得很重,正在抢救,你可以现在去那边等候。”
“好。谢谢你。”
潘宁木然的点头,声音暗哑,更多的只是气声。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凭泪水狂流。
*
腿灌铅了一样,沉重得不像自己的腿。
她不知道怎么来的医院,等她如梦初醒般的站到抢救室的门外,才意识到自己距离妈妈只不过三五米的距离,但是她却无法感受到她的任何温度。
她选择先看妈妈没去看爸爸,因为沈莲舟还在抢救。
而潘嘉成则是和她天人永隔,她还没想好以何种心态去面对,换句话说,她根本无法接受父亲离开的事实。
好像,只要她刻意的回避,不去看他,爸爸就还能在家做好饭等她回来,一切安然无恙。
终究,她是不愿意承认,父亲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她没胆量,也不敢去想和父亲那场最后的会面。
“阿姨还在抢救,门口也有警察守着,有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咱们的。”
秦科刚才和守在抢救室门口的两个干警聊了聊,确认了一些信息,这才走回长椅坐在潘宁身边安慰道。
过了半天,也没见女孩回答。
“要不要,先去看看叔叔。他就在津大一院……”
“停尸房”这几个字,秦科没说出来。
可能是不想再刺激眼前已然崩溃的女孩。
一夜之间,失去双亲,任谁也不能接受这样大的打击。
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他只是希望,潘宁能坚强起来,重新振作。
“秦科。你陪我去吧。”女孩的嗓子里还是只能发出毫无底气的气声。
“我带你去。”
青年在医院实习一年多,对医院的每一个角落都十分熟悉。
有力的手臂寻到了女孩冰冷的手,温暖的大手紧紧的握住,温柔低语: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听罢,女孩的眼泪唰的一下再次淌了下来,但依旧是沉默无声。
压抑着哭到最后,身子已经开始一抖一抖的抽噎起来。
“走吧。”没有过多的废话,秦科拉着潘宁往停尸间走去。
*
停尸房的温度极低,潘宁进来就打了个冷颤。
潘嘉成的死状异常凄惨。
尸体被钢筋穿的乱七八糟,已然面目全非,潘宁看到的根本不是那个优雅帅气的父亲。
在停尸台上的,那更像一摊肉。
和她的父亲毫无关系。
纵使做了心理准备,可她看到那个场面,也忍不住的呕吐,刚看了一眼,便捂住嘴往外跑,
来到洗手间,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呕吐物还是泪了。
满脸污秽,在水龙头下拼命的洗了几把,让自己镇定。
看着镜子里,一夜之间憔悴的面容和暗沉的眼底,潘宁发现自己变得好陌生。
看了21年的脸,怎么突然这么丑了。
又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水,这才跌跌撞撞的走出洗手间,结果刚走出来就迎面撞上一个男子。
“宁宁!”
秦科站得不远,上前一把扶住了潘宁,随即瞪向对面的男子。
对面的男子中等身材,带着一个黑色鸭舌帽,一身灰色的运动服,也正抬头看向潘宁和秦科。
四目相对,秦科下意识嘶了一声。
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然而,还没等他过多反应,那男人飞快的将目光抽离,转身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