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陈安的视野开阔了一些,终于不是黄灰色的土路了,也不是枯黄的树木了。
潞州虽不如东都繁华,但也是个几十万人口的大城。
主路道路宽阔,两边皆是两层高的商铺。
眼下是寒冬腊月,又逢灾年,路上行人并不多。
大部分人家都关门闭户,甚少出门。
她牵着骡车,走在石板路上,一路打听,找到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
客栈位于城中,干净整洁。
“掌柜的,住店。”
陈安将骡子和板车交给了门外的店小二,抱起牛牛进了客栈大堂。
“这位客官,咱们这里上房是三百五十文,包一日三餐,下房一百文不含餐,还有二十文和十文的大通铺。”
客栈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白微胖,脸上端着做生意的和气。
“一间上房,另外打桶热水送上来。”
陈安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
“哎哟,客官,您可别难为我了,如今潞州城一桶水,可价值一担粮!”
客栈掌柜脸色尴尬,如今潞州的水可是稀缺物,他做的是小本买卖,没有银子和粮食,可弄来水。
陈安点点头,“那就准备些饭菜端上来吧。”
“好嘞,包您满意。”
客栈掌柜乐呵呵收了钱,领着陈安到了二楼的房间。
虽然成桶的水搞不来,但是饭菜还是没问题。
客栈里有口井,还能打上一点泥水出来,用砂布裹着滤一滤,做饭是不成问题的。
况且,水和饭菜的费用,已经加到房钱中了,而且他们烧饭又不洗菜的咯。
客栈的上房是两间房,空间倒是挺宽敞。
陈安刚进了屋,店小二就端着饭菜上来了。
一盘白菜炖肉,一盘腌萝卜,几个馒头,两碗粳米粥。
白菜和肉是用猪油炒的,挺香的。
现在只有猪油和芝麻油两种,芝麻油可贵着呢,对于普通人来说,稀罕物。
但猪油对于贫苦人家来说,也相当不便宜了。
牛牛吃了一路的青菜粥和面包饼子,这会子吃上了炒菜,嘴里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一口菜一口馍,吃得起劲。
这家客栈给的饭菜还挺足,两盘菜也不少。
只是现在白面馒头,远远不如后世的馒头白净,更接近白面和全麦面混合的颜色。
但是有一股浓郁的麦香味,很有嚼劲。
炒菜配着馒头,陈安和牛牛吃撑了才停下来。
吃完了饭,陈安顾不上休息,也不准备洗澡。
现在水是最宝贵的资源,邋里邋遢才像个正常人。
换了身衣服,陈安抱着牛牛,又是一路打听,来到了周府的角门。
三四年前,陈喜儿托人往家里带银子,那人就提过,她是在朔州周大人府上做丫鬟。
后来,周大人接到调令,举家搬到了潞州。
“咚咚咚”
陈安一连敲了好几声门,才听到里面有了动静。
不一会,一个婆子打开了两扇木门。
她瞅着陈安眼生,问了句:“你是干嘛的?”
“大姐,我是朔州鲁阳县陶家村的村民,我姐姐陈喜儿在贵府当差,劳烦您帮我通传一声。”
陈安放下牛牛,拱手行了个礼。
“哟,这位小哥,你说的倒是轻巧,我们府上,大大小小的丫鬟几十个,我上哪去给你找人。”
看门婆子本不想搭理陈安,但见他穿的不错,觉得兴许有些油水,就改了口。
陈安一把将钱袋扯下,不由分说,塞到看门婆子手里。
那里面装了二三两碎银子。
看门婆子在手上掂了掂,感觉重量还算满意,便露出笑脸,“行了,你且门外等着吧。”
不知等了多久,太阳躲在云彩后面不肯露头,呼啸的北风,肆意的穿过胡同。
陈安给牛牛戴上厚厚的帽子和围巾,给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又挡住风口。
“吱哟”
门开了,陈安抬头,站在门后的是一位身怀六甲,面容白皙,五官清秀的小妇人。
陈安仔细一看,正是原主记忆中的姐姐。
“大姐,”陈安瞅了眼对方的孕肚,心里产生一丝怪异感。
“二弟?”比起陈安的淡定,陈喜儿明显要激动许多。
她不顾丫鬟的劝阻,跨过了门,拉着陈安问家里的情况。
得知母亲病逝的消息,陈喜儿瞬间红了眼眶,泪水从脸庞滚落。
“这是我侄儿吧。”在陈安和丫鬟的劝阻下,陈喜儿止住了眼泪,费劲地蹲下身子,摸了摸牛牛的小脸。
“二弟,你有了后,咱家就没断了香火,父母泉下有知,也就安心了。”
陈喜儿拿出手帕,擦拭眼泪,虽然父母离世,但弟弟成了家有了后,她便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大姐,你可好?”陈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虽然看起来吃穿不愁,但面上露出许愁容。
“二弟,我跟了周老爷,周夫人仁慈,周家对我挺好的,你莫要担心。”陈喜儿从丫鬟手中接过包裹,递到陈安手上。
“现在到处都是灾民,你就别走了,拿着这些东西,在潞州安个家,离姐姐近些,我也好照顾你和侄儿。”
陈喜儿眉宇之间,都是对这个弟弟的疼爱之情。
陈安拒绝接受她带来的包裹,她看得出,陈喜儿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
不知道这个姑娘为什么做了小妾,也许是想给家里一点钱,也许是被人所迫。
不管怎么说,给人家做姨娘,挨打挨骂不说,主母捏着她的卖身契,随时都能发卖她。
想到此,陈安将陈喜儿拉到一边,小声道:“大姐,我现在赚了些钱,能养活你和外甥,不如你跟我走吧。”
陈喜儿吃惊道:“二弟,我已经是周老爷的人了,马上就要生下周家的孩子,夫人是不会为难我的,再说了,你拉扯侄儿已是不容易,我怎能连累你。”
见陈喜儿态度坚决,陈安不再相劝,塞给陈喜儿一张银票,便抱着牛牛走了。
她已让9527标记了陈喜儿,若对方受到了什么危险,她自然能第一时间赶来。
陈喜儿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弟弟和侄儿走出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