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在蛇山山腰。
这是一处景区,没有农田也没有自建房,方圆十里都是陡峭的山地,除了保护水土的油松林,什么也没有……不过也不是一点资源没有。
别墅后面不远就是一条河,水流湍急,夏颜在里面安装水轮发电机,电力足够生活使用,遇到特殊情况还有太阳能电板。
花园有两块菜地,里面的蔬菜都是夏颜外婆生前所种,有些年头没打理,长得有点过于野蛮,但虫害并不严重,番茄大个大个的,小米辣都红了,大片绿油油新鲜的薄荷,十分诱人。
两个乘凉的架子。
一个爬的是百香果。
一个爬的是本地葡萄。
葡萄熟了,好些落在地上,百香果还是比花生大不了多少的绿果子,距离成熟有段时间。
蔡甜甜看到菜地,跟托托看到骨头差不多。
不用夏颜招呼,她拖着脚一瘸一拐冲过去,摘个番茄在衣服随便擦擦,往嘴里塞,吃得两手都是汁水,瞥到夏颜看着自己忙露出一个智商欠费的笑,嘿嘿两声,又回来。
托托到处嗅闻,尿尿标记地点。
房子是林啸野叫人装的。
他最清楚怎么用。
一进去,男人率先按下全屋防御系统,高强度的钢板落下,门窗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个苍蝇能钻进来,也没有一只蚊子能飞出来。
室内空气并不浑浊,有最先进的换气系统工作。
“开灯吧。”
林啸野在黑暗里说道。
夏颜站在开关旁边,听到他的声音才动作。
末世的夜晚,最需要隐蔽的就是光源,只有蠢货才会选择赤裸裸展示灯光,这无异于告诉别人这里有人快来抢。
夏颜跟蔡甜甜细细交代,日常注意事项。
饮用水要定期检查储水桶,防止异物污染。
外出归来先敲门,不要直接用钥匙打开,确认屋内没有情况再行动,遇到陌生人不要靠近,就算是受伤的孩童也不可以。
“你不知道他后面受谁操控,你也不会想知道当你落到坏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死是最痛快的,甜甜。”
……
蔡甜甜怕自己记不住,拿个小本本一条条认真记上。
她闹归闹,倒是不蠢,知道现在有这样的生活多亏了夏颜,不说回馈什么,至少别给人拖后腿。
夏颜嘴巴都说干了。
蔡甜甜忙去冰箱拿瓶汽水出来。
三块一罐的长瓶可乐,平时根本不屑喝,可是现在却变成了需要省着喝的奢侈品——刚才孕妇到处要水的画面深深震撼了蔡甜甜,哪怕是没心没肺的她也意识到,这种工业时代的廉价饮料喝一罐少一罐,将会成为稀缺资源。
蔡甜甜眼巴巴看着夏颜拔开盖,喝下冰凉的一口。
嘴唇跟着“阿巴阿巴”。
夏颜疑惑道:“你不喝吗?”
蔡甜甜睁大眼睛,“……我可以吗?刚吃西红柿你不是还瞪我?”
“我哪瞪你了!”夏颜怪道,“我只是没见过有人生吃西红柿……”
蔡甜甜伸长脖子,“啊?你不生吃啊?”
“没吃过。”
“圣女果呢?”
“圣女果是圣女果,可你吃的是番茄!”
蔡甜甜:……
夏颜对陌生人十分冷酷,有时甚至可以说残忍,但是对自己的朋友,绝不搞那套等级分明的食物分配制。不过这也是因为她知道,哪天地位调换,蔡甜甜也会一样对她。
“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别浪费就行。”
“噢耶!”蔡甜甜跳起来抱她,打开冰柜,拿了瓶黑啤。
夏颜,“……你确定要喝酒吗?”
蔡甜甜笑嘻嘻道:“我今天差点死好几次,不喝酒压压惊怎么行?颜颜最好了,我就喝一罐,就一罐!辣条呢,这里有辣条吗?”
夏颜指向柜子。
沉重的保险柜门枪都打不穿,需要吃奶的力气才能打开。
里面分门别类摆放几箱零食。
蔡甜甜挑出、酒鬼花生和大辣片,又问夏颜能不能吃泡椒鸡爪。
夏颜去洗澡了,声音远远传来,“别拉肚子就行。”
“哦哦,我是铁胃!”
蔡甜甜关上门,抱着零食来到茶几,整个人就像个刚刚偷到粮食的峨眉山死猴子,嘴角没阖拢过。
女孩撬开瓶盖放到鼻尖嗅闻,双脚把鞋一蹬,摆到沙发,随后还猛地拍靠枕,把昏昏欲睡的托托召唤到跟前,一边喝酒,一边吃零食,还要一边用脚骚扰狗。
她试探性打开电视,竟然能看!
也对,别墅电力充足。
所有的节目都能离线看,部分频道甚至不用离线,还在正常运营,一个频道主要介绍各地的情况,直播画面都是无人机拍摄。
没有打码。
全部都是惨绝人寰的限制级画面。
蔡甜甜有点受不了,赶紧换台,另一个还在营运的频道在直播慈善晚会,光鲜亮丽的名流展示大牌珠宝,侃侃而谈自己即将上映的电影、礼服的设计师……最后说到非洲饥饿的儿童和泛滥的艾滋病,呼吁大家携手应对。
“等等,他们没被丧尸咬啊……”
蔡甜甜看半天,这才发现慈善晚会在一个太平洋的小岛举办。
“……卧槽,这就空运一堆丧尸咬死你们,还搁这非洲儿童和艾滋病呢,人类都要灭绝了,你姥姥把你二舅都吃了!完蛋东西!”
蔡甜甜气得够呛,换电影看。
换了个烂大街的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电影看,看着看着泪流满面。
再也回不去了,和平的世界。
超级英雄,根本不存在啊。
……
浴室。
夏颜脱掉衣服,松开头发,对着镜子检查是否有伤口,手肘和膝盖都有擦伤,但问题不大,只要不是咬伤就行。
她走进淋浴室,打开花洒,揉搓挂满凝固血液的头发。
整整半小时才干净。
最后冲完,打开附着水汽的玻璃门赤脚往外走,刚拿到浴巾,浴帘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
冰冷的触感如同冷血动物,令人头皮颤栗。
她低头。
林啸野趴在浴缸,纤细的脖颈弯垂,choker摘掉了,露出腐烂的勒痕,后背密密麻麻的伤疤跟她曾经见到、摸到的一致……烟疤、鞭痕、烫伤。
他握住她的脚却一声不吭,半晌默默收回手。
身体往水里埋了点。
夏颜:“要洗头吗?”
林啸野:“嗯……”
夏颜:“你怎么在我的浴室?”
林啸野:“你的浴室才有浴缸。”
夏颜:“伤口能沾水吗?”
林啸野:“能。”
夏颜:“……白痴。”
怪不得伤口一直不好,他还是那么爱泡澡。
她取来毛巾包裹林啸野的脖子,叫他把头伸出来,随后取下花洒冲湿头发,两手搓匀洗发露在头发两边揉起泡,一遍洗完,全是血水,就连泡沫都是红的,整整洗了三遍才算干净。
她帮他搓干头发,包好。
叫他不要泡太久,泡久了皮皱,对伤口也不好。
林啸野埋在水里,嘴巴边说边吐泡泡,“怎么,怕我死了没人替你出生入死?”
夏颜点头。
林啸野猛地拍打水面,其实不用听回答也心知肚明,但他偏偏要问,偏偏要给自己找不舒服,还要怨她。
“骗都不肯骗老子?”
夏颜关掉浴缸的加热,没说话。
他突然转变口气,自嘲道:“行,反正没人在乎我,不多你一个。”
夏颜忍了忍,还是开口道:“得了吧,林啸野,群星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在乎你的人多的是,金钱能买到的东西怎么就不是好东西?钻牛角尖有意思?”
只要肯出价。
别说在乎,就是为他豁出命都有大把人愿意。
他偏偏不要。
偏偏强求金钱收买不到的。
“只有你是真心的。”男人的声音难得有感情,像第一滴雨落进水中,泛起无限涟漪,“尝过真心你叫我怎么戒,嗯,夏颜?”
夏颜顿住。
仔细想了想,爽快承认,“有段时间我对你确实是真心的,但都过去了。”
“过不去,你爱我。”
必须爱我。
男人固执笃定的语气,清浅迷离又格外认真的琥珀色眼眸,像个不肯认错的小孩。
上帝怎么会把邪恶和天真都融在同一个灵魂?
夏颜系紧浴袍离开。
林啸野趴在浴缸旁边一动不动,半晌,晶亮的光从眼角滑到下颌,越聚越大,越大越亮,好像哭了,但嘴角却是上扬的,挤出癫狂的笑纹。
他的颜颜,好像变了,身体还是孱弱的,需要保护的,但精神和心灵似乎再也没有黑洞可以让他趁虚而入。
这怎么可以?
林啸野抠进脖颈的勒痕,直到鲜血迸射才停下。
浴缸渐渐染红。
他的唇边含着类似罂粟的笑,哼出飘摇晃荡的古怪调子,清幽的声音在浴室里共振,跌宕,有点像幽灵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