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柳姨娘问。
“之前为十二殿下当伴读的事,是你在宁哥儿跟前乱嚼舌头了吧?”许卿姝严肃地问。
“我……我没有啊。”柳姨娘急忙否认。
“宁哥儿都告诉我了,姨娘何必抵赖?敢做不敢当,没得让人看不起。”许卿姝轻笑着诈道。
“我……我也是猜测。世子不舍得让宝少爷当伴读,又不好不给容贵妃面子,恐怕得让宁哥儿替她去了。”柳姨娘弱弱地解释。
许卿姝微微眯着眼睛,冷冷看着柳姨娘,直把柳姨娘看得心里发毛。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柳姨娘虚张声势,瞪许卿姝一眼,问道。
“你知道国公爷最看重什么吗?最看重子孙团结一心,最讨厌手足骨肉相残。你用你浅薄的见识胡乱猜测,使得宁哥儿误以为会被家族舍弃,使他无端将宝哥儿视为对手,这可犯了国公爷的大忌讳。”许卿姝缓缓道。
“我没有那意思,我只是……只是提醒提醒宁哥儿……”柳姨娘眸光闪动。
如今她半点宠爱也没有了,国公爷这次回来在府里待了这么久,都不曾见过她一次,她想进萱和院请安,每次都被下人给挡了。
“宁哥儿小小年纪,见不到父母,便是因为二少爷夫妇教导宁哥儿不利。二少爷夫妇至今不被国公爷允许回京。你再挑唆宁哥儿,若宁哥儿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你猜猜倒霉的会是谁?宁哥儿与你血脉相连,你非要害了宁哥儿吗?”许卿姝声音不高,威势却很重。
柳姨娘低头,似乎有些不服气,却没有说话。
“这一次我替你瞒下来。你今后少接近宁哥儿了。若你再在宁哥儿面前胡言乱语,你且等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怎么发落你。”许卿姝说完,完全不看柳姨娘的反应,起身离开。
此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许卿姝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
但愿雪不要下太大。
对于贵女来说,她们可以踏雪寻梅,围炉赏雪。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大雪封路,他们难免受寒冷之苦,谋生都不方便。
很快到了年前。
这一日,许卿姝正坐在正堂里算账。地龙烧得很旺,屋子角落还有一个火炉,火炉上烤着几块番薯。番薯发出的香甜味道,弥散在房间内。
“少奶奶,夫人来了书信。”白鹭在门口的火炉旁边去了去寒气,才走到许卿姝面前。
“我看看。”许卿姝急忙接了过去。
国公夫人有一个月不曾来过书信了,许卿姝很是惦念。
打开信,许卿姝看到了国公夫人娟秀的字体。
许卿姝的娥眉越蹙越紧。
“少奶奶,发生什么事了?”白鹭担忧地问。
“润姐儿和璟哥儿病了。”许卿姝按了按眉心。
“怎么会?可是受了风寒?他们如今在哪里?”白鹭连珠炮一样问。
“他们此时在广灵县。夫人信里说,两个孩子高烧咳嗽,伤了肺经,随行的府医和当地的大夫都无力医治。”许卿姝思量着。
“两位小主子都病着,必然不方便回京。要不,奴婢带京城的好大夫赶往广灵?”白鹭提议。
“我实在放心不下。白鹭,收拾行装,多带些人,我们一起去广灵。对了,去回春堂请杜大夫或者段大夫,许以重金,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往广灵跑一趟。”许卿姝说道。
白鹭安排人去问了,她则有些不放心:“ 少奶奶出门,会不会不安全?”
“无妨,若有人想害我,这次路途上便是很好的机会。若能引蛇出洞,抓住他们的七寸,那便是一举两得了。”许卿姝眼眸深邃。
不一会儿,丫鬟便来回话,回春堂的段大夫得空,愿意跟随许卿姝走一趟。
许卿姝心下稍定,连夜收拾了行装,第二天一早,便接了段大夫,一起前往广灵县。
马车驶出城一百里左右的时候,前后巡视的小满进了马车,低声对许卿姝说:“少奶奶,奴婢打听到确切消息,长平郡主已经到达了武城。 ”
许卿姝诧异:“ 她拖着病体去了武城?”
“是,名义上说的是到武城施粥布衣,赈济灾民。”小满脸上都是不屑。
许卿姝不是没有想过到武城去,可是,如今偌大的国公府,可以说只有她这半个主子管事。年节底下,迎来送往走礼访亲的事都需要她操持,各地的庄头掌柜都要上交岁收粮食和银子,她着实难以脱身。
“派人盯着她一些,若有什么消息,再来回禀。”许卿姝吩咐。
她心头生起一阵烦闷。
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自然是两个孩子最要紧。
广灵县位于两省交界之地,在北岳恒山的东襟。
快到广灵这一日,因为下雪封山,许卿姝一行耽误了行程,直到夜色降临,都没能到达驿馆。
山路湿滑难行,许卿姝吩咐人打着马灯,慢慢往前走。
“少奶奶,天太冷了,您暖暖手吧。”小满递过来一块热乎乎的番薯。
这是晌午歇息的时候烤的,小满把它包裹得严严实实,揣在怀里,番薯才没有变凉。
“你去拿给段大夫吧。”雪花片片,落在许卿姝戴着的风帽之上。几片特别调皮的雪花甚至落在了许卿姝眼睫毛上。
小满不太舍得,不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许卿姝的吩咐去做。
她刚调转马头,便听到箭呼啸而来的声音。
小满和白鹭急忙把许卿姝护了起来,家丁们都掏出剑,呼啦啦将许卿姝和段大夫的马车围在了中间。
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简直比雪花还要密集。
家丁们挥舞着剑,尽力打开飞来的箭矢,然而,箭实在太多太多。
许卿姝猜测,埋伏在这里的人,至少有数百。
这是京城和山西的交界之地,大梁境内,天子脚下,贼人竟然敢如此猖狂?!这实在出乎许卿姝意料!
还是不断有家丁中箭,跌落马下。
“擒贼先擒王!”许卿姝看到一旁山坡上站着首领模样的人,不由得大喊一声。
身手的暗卫们设法往山坡上攀爬而去。
许卿姝看到首领中了一箭,是国公府护卫射出的箭!只是,箭偏了些,没有射中要害。
许卿姝着急,倒下的家丁越来越多了。
许卿姝抬手,用小弓弩射向空中,火花绽开,方圆几里应该都能看到。
她出门前便有不祥的预感,她多安排了人手。只是,若所有的人都明晃晃地排成一队行进,未免太过招摇。
故此,许卿姝将国公府的护卫分成很多组,让他们乔装为商贩等等,分头行动。
此时,已经有一些人赶了过来。
想来,看到发出的信号,会有更多人前来营救。
这时,一只利箭射中马,马疼痛之下长啸一声向前跃去。山路陡峭,小满唯恐马受惊之下带着许卿姝冲下山谷,挥刀要砍断车辕,许卿姝急忙阻拦了:“我们往前走一些。”
刺杀是冲着她来的, 她的马车往前跑了,想必歹人也会往前追,那么,其他人就会安全得多。
小满和白鹭对视一眼。
白鹭牢牢抱着许卿姝,小满跃了出去,代替车夫,尽力控制着惊马,以免出什么意外。
果然,山坡上的许多弓箭手一路纵马跟着许卿姝。
马车往前跑了不过二里多地,马腿中了一箭,马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因为本就是急转弯,小满也没能控制住马车,马车一下子歪倒在地。
白鹭眼疾手快,搂着许卿姝,翻滚出了马车。
她们刚离开马车,便从山坡上砸落两块石头,石头将马车车厢砸碎了。
白鹭不由得一阵后怕。
箭密集地朝着许卿姝射了过来。
不少歹人冲下了山坡,与国公府的护卫厮杀在一起。
小满和白鹭不停地挡开来自四面八方的箭。
不断有穿着常服的护卫赶过来与歹人拼杀。
这时,远处传来许多马蹄声。
小满朝那个方向望了望,激动地喊道:“少奶奶,似乎是官兵。”
几乎是与此同时,箭雨如瀑布倾泻而下。
虽然身边的人尽力抵挡,还是有两支箭呼啸而至,射入了许卿姝的后胸。
许卿姝猛地咳出一口血。
“少奶奶,少奶奶!”小满和白鹭身上也中了箭,只是,她们感觉不到疼。看着许卿姝,她们的眼睛瞬间红了。
大队人马终于赶到了。
原来,国公爷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看到许卿姝发出的属于军中的求救信号,急忙派出了他的一半亲兵前来。
打斗最开始,许卿姝便派人分别往两省的衙门求助。此时,两省的官差也都已经赶到。
她就要把两省的官员都牵扯进来,把事情闹大,逼着衙门将此事彻查到底!
歹人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许多歹人开始逃跑。
国公爷的随从付管事见许卿姝受了伤,十分着急。他亲自去将段大夫请了来,请段大夫为许卿姝拔箭疗伤。
之后,付管事命人将许卿姝送到了前头的驿馆,他则留在这里救治伤员,协助官府缉拿歹人。
驿馆的上房内,许卿姝脸色苍白:“孩子们怎么样了?”
小满伤势重一些,不得去去休息了。而白鹭伤势比较轻,说什么都要守着许卿姝。
此刻,她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二位小主子的确发烧咳嗽了二十来天,因此,他们不得不在此处逗留了好些天。如今两位小主子已经好了许多,国公夫人这才在信里将此事告诉了你。不知道为何,我们收到的信里,却说小主子们正病着,需要大夫。”
许卿姝微微皱了皱眉:“看来,有人模仿了夫人的笔迹,修改了信的内容,半真半假,就是认准了我这个当娘的不放心孩子,会亲自赶过来。”
“奴婢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付管事,相信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会查清楚,您先歇歇吧。”白鹭心疼地说。
许卿姝喝了汤药,开始闭目养神,尽管她完全睡不着。
过了大约一刻钟,许卿姝睁开眼睛吩咐:“告诉国公爷和夫人,我伤势无碍。对外就说我伤得极其严重,性命垂危。”
“是。”白鹭应下。
这个消息传出去,案发处两县的官员都吓得不轻,咒骂个不停。
砍脑壳的山贼,怎么敢惹国公府的人?
听说这位侧夫人很是得宠。
万一她要是死在这里,国公府岂会善罢甘休?皇上必然暴怒。
故此,他们开始不眠不休地清剿山贼,审问俘虏到的活口。
上面问罪的时候,他们至少得能给个交代吧?
第二日傍晚,大夫刚刚换过伤药,白鹭进来小声禀告:“少奶奶,萧侧妃前来探望您。”
许卿姝微微眯了眯眼:“你怎么回的话?”
“奴婢回禀侧妃,少奶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萧侧妃什么反应?”许卿姝小声问。
“萧侧妃听了,眼睛就红了,她说想看看您。”白鹭回答。
“将萧侧妃请进来吧。”许卿姝手攥紧了被子的一角。
白鹭用脂粉将许卿姝装扮得憔悴了许多,然后她轻轻退了出去,顺手拿走了许卿姝刚刚换下来的白棉布。
上面的血迹看起来很是吓人。
“回侧妃,大夫刚给少奶奶换过药,我们少奶奶还没有醒。”白鹭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看到换下来的棉布,萧侧妃身子微微摇晃,脸色煞白,眼里泪光盈盈:“我去看看。”
“侧妃请。”白鹭将带血的白棉布给了小丫鬟,便引着萧侧妃进了许卿姝的房间。
屋子里满都是药味,仔细闻,还能闻到血腥之气。
“卿姝,卿姝。我是萧侧妃,我来看你了,你能听得见吗?”萧侧妃走到床边,俯身轻轻唤道。
许卿姝嘴唇完全没有血色,表情痛苦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反应。
萧侧妃侧首擦了擦眼泪。
“侧夫人坐吧,奴婢去给少奶奶熬些补身子的汤。”白鹭胳膊上缠着白棉布,行礼道。
“她……吃得了东西吗?”萧侧妃回首问,神情紧张。
“吃不了,奴婢们只能给少奶奶硬灌些肉汤或者米糊糊。”白鹭回答。
“好,你忙去吧。”萧侧妃嘴唇颤抖。
白鹭退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间的门。
“卿姝,卿姝,你能听见我唤你吗?”萧侧妃又轻声呼唤。
许卿姝一动不动,看起来无知无觉。
“卿卿,我的卿卿啊,你不要吓我,你快醒醒啊!”
一滴热泪落在了许卿姝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