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秋的语气太过认真，倒让怀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秋谬赞了，倒也没这么好。”
历史总给人添上一层滤镜，怀昱自诩无功无过便足矣，青史留名万古流芳之事倒让他惶恐了。
怀昱伸手又理了理刚刚没整理好的衣领。
“不过不秋叫我哥哥，我很喜欢。”
“身为父皇长子，我倒是有不少皇弟皇妹，生在皇家自然不能像寻常百姓一样，他们平日称我殿下，只私下偶尔唤声皇兄。”
“倒只有不秋你叫我哥哥。”
沈不秋突然开口问：“那逐尘呢？”
在看到怀昱怔愣的神情时，沈不秋又后悔提起此人了。
“……逐尘不叫你哥哥吗。”
怀昱也就愣了一瞬，“他啊，叫师兄呀。”
“不秋还知道他啊。”
提起逐尘，怀昱神色有些落寞，笑容也消失了，猫耳朵耷拉下来，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沈不秋心里有种窒息的疼痛。
怀昱还是放不下逐尘吗？
但为了让自己不难受，也不让怀昱难受，沈不秋转移了话题。
但这个问题，也是他想问很久都没能问出口的。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人？”
怀昱许是没想到沈不秋会问这个，人都怔愣了一瞬。
他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
“不知道。”
他的喜欢没有一个标准，好像没有什么叫最喜欢，也对什么也谈不上讨厌。
他对事物都带着一种探究和好奇，但没有对什么过于热衷。
什么都介于最讨厌与最喜欢之间。
怀昱展颜而笑。
“若真要说出一种喜欢，那自然是喜欢黎明苍生。”
这话就像是一种委婉的拒绝，博爱又凉薄。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沈不秋想听到的。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
“那哥哥喜欢你的太子妃吗？”
怀昱有些疑惑，“我没有太子妃啊。”
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你是说玥茹吗？”
沈不秋点了点头，但没有正面回答。
“玥茹是名门闺秀，贤淑知礼，定是极好的。”
“那你喜欢她吗？”
怀昱有些奇怪的看向沈不秋。
“怎么还好奇这个？”
“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都过去了这么久了，玥茹也不知过了几世轮回了，还谈什么喜不喜欢？”
怀昱伸手搭上沈不秋的肩膀，拍了拍。
“不秋为什么好奇这个？难不成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沈不秋没有说话，而是回望怀昱的眼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怀昱却以为自己说中了。
于是他笑眼弯弯，“不必以我的眼光来作标准，能被不秋看上的姑娘，定是极好的。”
“我是太子，娶的正妻必须是出自高门大户，兼以贤德淑良，日后是要做皇后的，还要胸怀宽广，能管理好六宫嫔妃。”
心头汹涌澎湃，沈不秋垂眸敛住眼中思绪，他没有开口，只静静听怀昱说话。
“但时代不同，不秋选择自己喜欢的就行。”
“以后能和不秋白头偕老，伉俪情深就已足够。”
怀昱突然想到了什么。
“以后我赚了钱就搬走，不妨碍你们。就是不知我如今算猫还是算人，若是猫，活过十几年寿元也就老了。”
因长发没被束起，一缕发丝垂落在怀昱的胸前。
“我若是死了，还劳烦不秋将我葬了。薄葬即可，随得一地，容棺而已。”
怀昱笑得温柔缱绻，连生死嘱托都是轻柔的。
沈不秋听此却突然抓住他的肩，将人搂进怀里，狠狠抱紧。
这是第一次，沈不秋主动抱怀昱。
“你不会死的。”
原本酸涩的内心被一种极度的恐慌所替代，紧紧环住怀昱腰的手都在颤抖。
“你不会死的……”
“不会死的……”
脸紧紧贴在怀昱的颈侧，每一声呢喃都像是祈祷。
这一下来得很突然让怀昱都没有防备，但他还是伸手在沈不秋的背上轻抚着，又用掌心轻轻拍了两下。
他没想到沈不秋对死亡那么敏感。
毕竟怀昱自己已经将生死看淡了，在他知道历史上已经留下他的名字时，他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遗忘和死亡一样可怕，但若是能被后世人记得，死亡也显得没有很可怕，有人记得他就行了。
怀昱抬起拍沈不秋后背的手，转而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安慰着。
“我现在不会死的，不秋别怕。”
似乎有什么滴落在他的颈侧，凉凉的，但这微不足道的凉很快就被沈不秋炽热的呼吸覆盖。
但怀昱却意识到什么。
“不秋？”
颈侧又滴落了几滴，将那一片肌肤都濡湿了。
怀昱知道，是不秋哭了。
沈不秋的呼吸落在怀昱的肌肤上，炽热中带着一点痒。
他声音有些沙哑，像涓涓细流流入枯井一样的悲怆。
“哥哥会长命百岁。”
怀昱揉着沈不秋的不怎么柔软的发丝，轻声应和着：“好，长命百岁。”
在得到他的回答后，沈不秋的气息都变平稳了不少。
但依旧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松开。
怀昱也没想挣脱他，而是任凭他抱着。
外面，好像又下雨了。
-
二人相拥许久，最后还是沈不秋先松开了对怀昱的桎梏。
他将脸上的泪痕随意抹了下。
心里原本的酸涩和恐惧已经褪去，如今充斥着他的是无边的羞耻。
他居然又在怀昱面前哭了。
怀昱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
沈不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黎轻羽打他打得狠的时候，他没有哭，自残的时候也没有哭……但却在关于怀昱的事上，他总是忍耐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是真的害怕失去怀昱。
哪怕怀昱不该是他的附庸，他也想怀昱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变成小猫时蹭蹭他，他就感觉没有什么是活不下去的。
变成人时对他笑一笑，他就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怀昱。
怀昱可以是去了别处，但不能是死了。
死了，他就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