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吗？

    姬元胤心念动了一瞬，很快冷下脸来。

    “谁蛊惑你出宫的？”

    姬瑾妤被姬元胤问得一愣，随即想起两天前的事情来。

    太子和七公主乃皇后所出，皇后因生育时留下病根两年前崩逝，后位空虚，贵妃也有一子一女，三皇子与六公主，虽然后位未立，但管理后宫的权力已大部份交到贵妃手里，有位同副后之势。

    很多人都觉得，贵妃很可能会是下一任的皇后，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但这两年朝中屡次提起立后之事都被皇上拒绝，贵妃以为是因为太子阻挠，这两年朝中的针对陷害越发频繁。

    但这些暗潮汹涌，姬元胤未曾与姬瑾妤提及，以前皇后在世时也把她保护得很好，只想让她活得肆意，所以一直把她养成单纯的性子。

    这次因为六公主的几句挑衅，姬瑾妤就偷偷从狗洞溜出去，没想到就遇上了这场刺杀。

    “她是故意的？”姬瑾妤没想到姬瑾玥这么坏。

    “不是，皇兄是说这场刺杀跟贵妃他们有关？”

    “还不算太蠢。”

    姬瑾妤气得直发抖，就算她再不懂也知道，一旦她被刺客抓起来，他们会如何威胁皇兄，到时候他们兄妹俩会面临怎么样的困境，越想，她脸色越白。

    她没想过一起长大的皇姐竟然这样恨她，恨到恨不得让她以身犯险。

    “皇兄，那我们绝对不能放过他们，我们告诉父皇，让父皇一定要严惩他们。”

    “你有证据？”

    “不是抓到那些刺客了吗？严刑逼供，他们肯定会供出幕后主使，到时候父皇就知道我们说的是真的。”

    姬元胤觉得再让她这样下去，以后只怕是要吃苦，即使自己再护着她，她还是会和今天一样，因为别人几句话就落入陷阱。

    “好了，说说你今晚的事。事无巨细全部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隐瞒。”

    姬瑾妤被一句话就带偏了思路，把今晚如何遇到云洛曦，如何一起逃跑，云洛曦如何临危不惧保护她这些事全部说了出来，语气里满满都是对云洛熙的感激和崇拜。

    “皇兄，你都不知道洛曦有多好，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勇敢的姑娘，她为了保护我，膝盖肿得老高，我瞧着都觉得痛。”

    “今晚若非是她，我都不知道我将面临什么下场。”

    自小的生活环境和教导，姬元胤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听到姬瑾妤把她描述得越完美，他的心里反而越起疑，因为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傻的人。而且从刚刚暗卫调查的结果来看，她一个没有母亲庇护，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侯府小姐性格懦弱，怎么会舍命救人？

    “皇兄，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她？”

    太子行至偏殿，隐约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小姐，我们这么晚还没回去，老夫人会不会责罚小姐？”

    “肯定会！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罚跪祠堂？小姐双腿伤得如此严重，要是再跪几天，双腿怕是废了。我可怜的小姐啊。”青蓝边说眼眶里泪珠在闪动。

    “好了，青蓝别哭，现在不是没事吗？”

    云洛曦说得轻描淡写，但青蓝青红如何不知府里的都是什么人。

    “小姐就会安慰奴婢。那么危险的情况，小姐竟然拿身子去挡，要是太子他们去晚一步，您要我们怎么办？”

    青红脸上也浮现几抹害怕之色，“青蓝说得对，小姐太冲动了。无论如何，也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危。”

    “可那歹人说她是七公主啊。”

    姬元胤武功高强，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见了，不仅是他，陆景珩的脸色也有几分难看。

    姬元胤眼神冷了下来，浑身也散发着冷意，这本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心底还是没来由涌起一股怒气，又是一个满腹心机的女人，真是该死。

    云洛曦当然知道外面的人会如何愤怒，她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歹人说她是七公主，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无论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后悔。如果是真的，七公主死在我面前，我没有保护好她我也难逃一死。如果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云小姐又当如何？”

    姬元胤上过战场，在战场历练厮杀三年，周身散发着一种凛厉肃杀之气，那双如墨般的双眸盯着人时，让人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云洛曦心里再一次为他的容貌惊艳，面上却是被撞破谈话的窘迫。

    世间男子大多欣赏品行高洁，娴熟良善的女子，厌恶那些虚伪贪婪、满腹心机之人，虽然满腹心机放在男子身上会被称赞为善于谋略，深谋远虑。

    既然他们喜欢，她自然投其所好。

    “如果是假的，”云洛曦眼神有些恍惚，“如果是假的，我们两人都会死，但是，是背叛同伴充满罪恶地死去，还是保持自己作为人的本性，我可以选择。”

    云洛曦深吸了口气，平复心境，抬眼看向姬元胤与他目光对视，姬元胤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坚定，担心和不安，却没看到半点心虚和说谎的痕迹。

    姬元胤从不曾这么近距离认真打量过一个陌生女子，所有人都知道，大夏国储君不爱美色，东宫至今连半个通房姬妾都没有。

    可眼前人，却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她的眼眸里闪烁着纯真与美好，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清澈明亮，不同于姬瑾妤不谙世事的稚嫩单纯，她聪明却又能保持一颗不染尘埃的心。

    他手指动了动，忽然对眼前人起了些好奇。

    “那你就不害怕这么晚没回去会受到责罚？”姬元胤一贯矜贵冷肃的语气都温软了些许。

    像是没想到这样的话都被他听见了，她脸颊瞬间染上红晕双手搅在一起，她微微偏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面上的窘迫，但姬元胤却看到了她红透的耳尖。

    “无事的。”

    她声音极轻，软软绵绵的，像她人一样，他心底蓦地似是被羽毛挠过，掠过几丝陌生的柔软与痒意。

    “你救了七公主，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无论是锦衣华服还是珠宝首饰，又或者让你免去责罚。孤必定能为你办到。”

    云洛曦知道这些对于一国太子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她却不能真的挟恩图报。

    她轻轻摇着头，鼓足勇气拒绝道：“臣女只是做了该做之事，从未想过得到任何报答。如果方便，太子可以派辆马车送我回武安侯府吗？”

    站在一旁低着头的青红和青蓝心底却有些焦急，小姐怎么不让太子帮忙免去责罚呢？如果真的罚去跪祠堂，小姐的双腿怕是真的不能要了。

    青红心里同时浮起一丝疑惑，只觉得今日的小姐有些不同寻常。

    侯府嫡女生来尊贵，可自从夫人去世，小姐在侯府的地位比庶女还不如，现在的侯府夫人不知多想挑出小姐错处，要不是小姐与赫连小将军有婚约，小姐想必在府里举步维艰又或者怕是早就被夫人随意嫁了出去。

    这次小姐这么晚未归，侯爷夫人如果执意要罚小姐，小姐的双腿肯定会废掉，没准赫连家会以小姐身体有疾这事上门退亲，大小姐喜欢赫连小将军这事府内皆知，如果真是这样，那小姐真是没了活路。

    姬元胤并未说话。

    云洛曦在等。

    青红的眼神不经意落在男子身上，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青红不愧是云洛曦身边几个丫鬟里心思最细腻的人。

    果然，太子原本温软了些许的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矜贵冷肃模样，透出几分疏离感，“好，既是姑娘所求，那孤便如你所愿。”

    武安侯早就大张旗鼓派了几波人出去寻找云洛曦，都没有找到，武安侯大发雷霆，茶盏都摔碎了好几个。

    “老爷息怒，二小姐许是贪玩了些，不一定是被贼人撸了去，我们再多派些人手，肯定很快就能把人找回来。”

    “哼！她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

    中年男人眉眼间满是怒意，脸色格外难看，身旁打扮精致的妇人小声劝慰，男人脸色却没有丝毫和缓。

    “娘，我们知道你心疼二妹妹，现在这种情况还在为她辩解，但她可有一次把你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云明珠不满道。

    白雨嫣闻言无奈嗔了云明珠一眼。

    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她毕竟是侯爷的女儿，那就是我的孩子，做娘的哪能不盼着孩子好？她婚期还有两月不到，我就不应该让她出去凑这个热闹的，要不然也不会出事。”

    “我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侯爷。”

    男人闻言，抓起身旁女人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怜爱，“嫣娘，这不关你的事。都是那个逆女，等找到她，一定要用家法让她长长记性。”

    云洛曦被轿撵抬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语气里只有对她这个女儿的嫌恶，没有半点担心，所谓的找她也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害怕她损了侯府的名声。

    公主府的嬷嬷因为云洛曦救了公主本就对她有几分感谢，闻言，更是怜惜地看向她。

    “侯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门口小厮瞧见有人靠近，看见青蓝青红立刻扬声叫了起来。

    “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看着云洛曦坐在轿辇上被抬进来，厅中众人一愣。

    武安侯云德才和继室白雨嫣，白雨嫣所出的大少爷云皓谦和大小姐云明珠，以及两个姨娘郑氏和秦氏，郑氏生的三小姐云和悦和四小姐云含玉，二少爷乖巧地依偎在秦氏身边，除了许姨娘和老夫人，侯府的主子全都来齐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受重视，不过是看笑话罢了。

    “逆女，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给我滚下来？”

    “父亲不问一下我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还受了伤吗？”

    武安侯刚想说话就被白雨嫣打断，她几步走向前抓着她的手腕神色焦急道：“曦儿，你这是怎么了？听说今晚花灯会上有匪徒，你这是出了什么事？哪里受伤了？”

    “逆女，你娘问你话，你还不快回答？”

    “还是由老奴来吧。”嬷嬷在宫里二十多年，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在报出家门后，把今晚的事情大概解释了一遍。

    “云小姐心善，救了我们七公主，那就是我们公主府的恩人，想必明日皇上也会知晓此事。”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已叫众人变了脸色。

    青红心中对小姐有些佩服，虽说小姐拒绝了太子的提议，没有主动开口要求什么，但小姐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还得了太子的一个承诺，日后如果真的有困难，太子看在小姐救了公主的份上，肯定会出手相助。

    嬷嬷走后，武安侯脸色讪讪，白雨嫣和云明珠脸色更是不好看。

    “二妹妹救了公主怎么不早说，还差点害父亲在外人面前丢脸。”

    眼看着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脸上又要动怒，云洛曦那张原本就苍白的小脸一刹落下泪来，“是我错了，求大姐姐见谅。”

    她抬起那双本就哭红的双眼看向武安侯，“父亲是生女儿的气了吗？可我刚才就想说，不过被母亲抓着的手腕有些疼，这才一时忘了。”

    话落，所有人视线落在她的手腕处，果然看到上面几个鲜明的指甲印，她皮肤白，那红色的指甲印越发明显。

    白雨嫣脸色微变。

    “我……我刚刚一时激动，曦儿，都是母亲不小心……”

    云德才瞪了她一眼，“行了，你这个母亲怎么当的？”

    秦姨娘适时开口，“对啊，夫人怎么这么激动，不知道还以为二小姐是您亲生的呢？妾身还从来没见过您这么紧张大少爷和大小姐。要不说夫人和善呢。”

    白雨嫣脸都黑了。

    云洛曦没想到这秦姨娘竟然这么给力，不过也是，要说云德才看重的肯定是白雨嫣，毕竟既是表妹又是青梅竹马，还给了他生了儿子，但要论现在最受宠，那还是秦姨娘，秦姨娘才二十出头，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云德才对她很是宠爱，要不然，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能生出来。

    想到秦姨娘的手段，云洛曦觉得她肯定不会甘心将侯府交给别人的儿子，倒是可以合作一二。

    云德才听到这话也琢磨出点味来，大男子主义极重的他最讨厌别人耍手段，还耍到他的面前来，交代一声云洛曦好好休息，就抱着他的小儿子回了秦姨娘院子，临走前还不忘吩咐白雨嫣给云洛曦多送点补品。

    这时候白雨嫣不敢再做什么，云洛曦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就收到了不少补品，还有其他三位姨娘送来的礼物。

    她这次救了公主，夸张一点都可以说是皇上的恩人，昨日嬷嬷那句提醒，众人也不敢在这些事情上怠慢。

    今天是宫中宴会，云洛曦受伤肯定去不了，昨日云洛曦在众人面前落了白雨嫣面子，云明珠一大早就过来找茬。

    云洛曦吩咐青红关上院门，不让人进来，气得云明珠在外面破口大骂，完全没有任何世家嫡女的风范。

    谁见到不说一句——

    “山鸡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青蓝对着外面翻了个白眼。

    青柳手上动作一滞。

    回府前云洛曦吩咐青蓝和青红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昨日之事，所以青柳旁敲侧击打听，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昨日刺客行刺太子一事早就传进了皇上耳朵里，早朝时皇上大怒，下令大理寺找出幕后之人。

    也有人把昨日刺客说的那句话复述出来，指责太子是犯了民怒，一时间，金銮殿上吵成了一锅粥。

    只有姬元胤淡定地站在最前方，好像别人讨论的人不是他。

    “太子可查到什么？”

    “回父皇，儿臣并未查到任何线索，儿臣已命人一早把刺客送去大理寺，还望宋大人能尽快还本宫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