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冤家不宜解,万事有根源
作者:山重疑路   新语新编最新章节     
    “与其做这口舌之争,不如大家冷静下来,讲一讲都需要做些什么?”

    王羲之依旧很稳当的看着二人眼红的顶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陶洪首先一摆手,“杜曾骗了我们那么多次,几乎把我们逼到了死地,我不可能再相信他们了。”

    “哼~谁稀罕,大不了到时候,掀翻了你们陶家,掉出来的金银财宝,我们分文不取,我就不信这还打动不了大公子?”

    胡混也丝毫不让,他们俩都很清楚,荆州地方虽大,但也不能同时容下一杜一陶。

    “要不,你们俩先打着?有什么事情,等下一个初一再来?我就先告辞了?我可是听说应刺史在湘城搞到了不少善本古籍,我都等不及了。”

    王羲之看着二人谁也不肯让,只能是自己先走了一步,准备离开道观前往巴东郡,去见一见王悦、王应、王允之都称赞不已的益州刺史应詹。

    “王公子,您可不能走啊?我们杜将军可没有礼亏。”

    胡混伸手拦住了王羲之的去路。

    王羲之抬头飘了一眼,胡混赶忙又退了回去。

    “说得倒是轻巧,你们杜将军怕还是做着他那裂土封王的美梦,等着谁来封他个异姓王?”

    王羲之也不留情面的戳破了杜曾的心思,如果说杜曾一开始起事,是各种妄人裹挟、胁迫的。

    那么事情发展到了今天,杜曾控制荆州的江北数郡,北连关中,南抵江汉。

    再加上南败陶侃,北击荀崧,更兼得了第五猗的名分加持,这一时之间,还真就是忘掉了自己的初衷——

    不过是想把当初流贼王如埋下的那些暗子都拔出来而已。

    胡混听到这话略微一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他来的时候,杜曾也有向他表示——

    如今,长安危在旦夕,建康哪,又鞭长莫及,倒不如竖起大旗来,自己干,也学着蜀地的李雄一样,把各个关口一抢,就在自己的地盘上当几天皇帝爽一爽。

    胡混这趟来哪,甚至那些礼品都是掏得自己的兜,他实在是觉得杜曾八成是疯掉了——

    之前之所以逍遥自在,那是因为各方的各怀鬼胎。

    长安想用杜曾来牵制着建康,建康哪,又想拿荆州来作为无法进京勤王的借口。

    可现在哪?

    现在,长安已经危在旦夕,城门都快被刘曜一脚踹开,曲、索二人拥立的那个皇帝司马邺,说不定也和之前的怀帝一样,被掳去平阳“打猎”。

    而建康那边哪?不但是扫平了江州的华轶,又趟平了湘州的杜弢,甚至来广州的王机都表示折服了。

    胡混思来想去,现在确实还不是耍横的时候,立刻就转变的态度。

    “蜀贼李雄,害大臣,裂疆土,不尊王命,杜将军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可惜粮草匮乏,实难远征。杜将军想和王公子做比交易,杜将军让出江北数郡,只求一个都督益州、梁州、宁州军事。”

    “豁,杜将军这胃口倒是不小啊?用几个郡,换几个州,这种上好的买卖,哪里还有,快先告诉我一声。”

    “这不是说好了做生意嘛,王公子总得许我们先开个价吧?”

    “不行,你们在江北,几家眼皮子底下,都不放心,可能放你们到蜀地去吗?你们要是摇身一变,和那李雄同流合污,又该怎么约束?”

    王羲之挥手打断了胡混的梦想。

    这其实也是杜曾的意思,荆州本来就是四战之地,北方的胡奴又越来越凶,迟早有一天是要完蛋的,还不如乘着这个机会,把这些早晚完蛋的几个郡送出去,换一个安宁的地方,再做打算。

    “王公子,这天气马上就凉了,你看你还是穿得这么单薄,又往来奔波的,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说着胡混就递上了一沓子契约。

    “这是什么啊?”王羲之看着上面的地契二字明知故问道。

    “这不值什么钱,都是没人种的荒地。就是一个小礼物,实在是拿不出手。”

    “荒地?不会是强买强卖吧?”

    王羲之抓着地契在手间拍打着。

    胡混想都没想,就立刻回复,

    “放心吧,王公子,当事人一点意见都没有。”

    “哼~当事人是没有意见,都被你们种地里了,能有什么意见?”

    陶洪顺势拆台道。

    “是这样嘛?胡将军?”

    “不是的,王公子,你别听这条疯狗狂吠,他自己家的船漏了,偏偏还要踹别人的船两脚。交到王公子手上的每一张地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真金白银买来的。”

    “哼~糊弄小孩哪。”

    陶洪鼻子一歪,继续挖胡混的墙角,

    “这些地契是好来头,但你可没说,那些买地契的金银也是抢得这些富户地主的庄园所得,你这种抢了别人银子,去买别人地的行径,可是真公平啊。”

    “是这样嘛?胡将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合作,只能是到此为止了。”

    “王公子,你别听他疯咬,他现在是疯了,这些手段说不定都是他们陶家巧取豪夺的手段,我听说了陶家从湘城抢来的财富,光是从城门出来,就花了一天多。杜弢要是有那么多的钱,哪里会那么快的战败?”

    胡混不愧是胡混,胡来+浑水摸鱼的本事,那真是相当了得。

    “胡将军说得也很有道理,身在乱世嘛,有时候难免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往往就是误会叠加着误会。我看哪,你们两家,也是误会大过了仇怨。”

    王羲之看了看互相拆台的两人,重新坐回去,也示意两人落座。

    “陶大公子,是要救令尊。胡将军哪,是要给杜将军找一个新爹,这不是一拍即合的事情嘛?你让令尊主动让出荆州刺史的职位,你让杜将军拜我叔父为义父,这问题不就愉快的解决了?”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吆,这心还挺齐。是不是早就有联系啊?”

    “王公子,杜将军早就交代过了,万万不敢和诸位公子同辈而交,要是让王公子为义父,都觉得高攀许多,更别说是王公子的叔父,这可是万万不行。”

    “王公子,你也知道,现在家父已经卸去了一切官职,都在家里研究起武昌鱼的108种做法了,不还是被拉到了大将军府,看管了起来吗?”

    “是这样嘛?那这就麻烦了。”

    王羲之手托着下颌,左右看了看二人,

    “要不然这样如何?你们派兵去把我叔父的船挡回去,然哪,杜将军就趁着江陵空虚,派兵偷袭江陵,顺手把南郡也一并占了?”

    “啊?这?”二人同时望到了对方瞳孔中的惊讶,又看到了王羲之脸上的平静。

    这个眼前的少年郎说出了他们俩内心深处的秘密,却显得毫不在意一般,好像就像是再说早餐吃了点什么似的。

    “怎么?小孩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吧?二位,做买卖可以,起码得先看看各自的筹码吧?二位现在还有什么筹码哪?”

    “杜将军可以讨伐第五猗,这种直接对抗长安的事情,王家怕是不愿意沾手吧?”

    胡混打出了一张牌。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筹码。那么陶大公子,你哪?”

    “我?刚才胡将军也说了,钱财身外之物,只要家父这关过了,陶家的家产就是王公子的家产。”

    “这说得我还真有些动心哪。不过,我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陶将军那么大的功劳都扛不住,更别说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了。”

    “那你还要我怎么办?”

    “怎么办?你怎么想得就怎么去做啊?之前你不是顾虑自己去劫断我叔父的路,会被杜曾偷袭江陵嘛,现在胡将军就在这里,你们可以当面谈合作嘛。”

    “你让我和他谈?”

    “确实,疯狗只配和我的狗谈,等等啊,它就栓在外面,我给它牵进来。”

    “混蛋,你说谁是疯狗?”

    陶洪就要来打胡混,胡混轻巧的闪过,还有功夫问王羲之,

    “王公子,你若是不管的话,末将就动真格的了。”

    “我是你爹吗?”

    “末将倒希望是。”

    “我是他爹嘛?”

    “逸少,你怎敢如此狂悖?”

    “哪,你俩动手, 与我何干?”

    说罢,王羲之就干脆把双眼闭了起来,听着两人从东打到西,碰碎了几个花瓶,推翻了几个柜子。

    陶洪虽也有一身力气,但哪里是胡混的对手,不多时,就被胡混骑在跨下,反剪了双手,抡开双手就在陶洪不服气的脸蛋上书写着一道道的道理。

    噼里啪啦的一刻钟后,王羲之的逍遥游大约也神游归来,双目张开,说道。

    “差不多得了,再打就真打死了,这外面可都是他的人,打死了他,你倒不打紧,死就死了,我也得受连累,那就不好了。”

    胡混闻言,在陶洪脑门上吐了口唾沫后,一跃而起,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和王羲之聊着合作的事宜。

    “王公子,既然蜀地三州不行,那么广州如何?我听说杜弘那小子也跑到了广州,我可以为王公子出这口恶气。”

    “广州的事情,你们就不必操心了。”

    “那还请王公子给指一条明路。”

    “我刚才不就讲了嘛?你们两家合作啊?共同阻挡我叔父进荆州。”

    “王公子真是说笑了,你就是再借末将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劫爷爷的船啊?”

    胡混已经是自降了好几辈,若不是怕王羲之不满意,早就跪倒拜义父了。

    “哦,你没有这个胆子,哪你哪?我可是听说陶家人生来胆子就很大,你猜湓口那件事情,我们王家查出幕后黑手了吗?”

    这句话一出,陶洪从头凉到了脚,这事他做得很隐蔽,甚至连父亲都不是很清楚,用得人也都是一等一忠心的死士。

    怎么居然这么快就让王家给查了出来?

    “陶大公子,看出来你很惊讶?你是不是到刚才还以为我们王家是卸磨杀驴?全然不记得你犯下的错事了?”

    “怎么?你还在想,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吗?实话告诉你,是所有的环节,不管是你的死士,还是杜弘本人的供述,甚至是建康的戴渊,他们都说了真话。”

    “王公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情,是我做得,和我父亲无关,还请王公子高抬贵手,放我父亲一马。”

    “你说是你做的,我也知道是你做的。但你又算什么哪?一个可有可无的文学椽,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杀你,还用得着王家亲自动手吗?”

    “王公子,下官真的知道错了,还请王公子指一条明路。”

    “明路?刚才不是已经指给你们俩了吗?看你这样子,这话一早有人和你讲了吧?是皇甫方回,还是朱伺?陶大公子,你知道的,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皇甫,是他讲的。”

    “湓口的事情,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没……”

    “陶大公子,我劝你还是想好了再讲。你是要保皇甫方回,助他成就事业哪?还是要保自己的父亲。”

    “没错,就是他唆使的。我当时头脑一热,听他说,除掉了大将军,建康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入选来代替,能压住几位将军的,又只有父亲一人,到时候父亲肯定会代理大将军的职责。”

    “这么说,就对了。来吧,签字画押吧。”

    王羲之从怀里抽出一张早就写好的供状。

    “王公子,这是何意?”

    陶洪看着面前递上来的供状,上面写了他如何勾结杜弢,养寇自重,逼反杜曾,害死堂弟陶舆,策划了湓口事变,为杜弘南逃大开方便之门,甚至连杜弢也成了他放走的了。

    这一番看下来,整个江南,就只有他陶洪一个坏人了。

    “王公子这算什么?你是知道的,湓口那件事情,主谋是戴渊。”

    “你说什么?胡将军,你听到了吗?”

    “王公子,末将从小就耳背,你说什么?”

    “王公子,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都被皇甫方回给卖了,还帮他数钱哪。你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