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爵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老生佩服！”

    知府大人却是想到了什么，走到林书豪面前道：“林爵爷，自学堂开办以来，一直都缺一副挽联，不如爵爷你替这学堂写上一副，以此激励孩子们读书学习如何？”

    “如此甚好！”老先生也点了点头。

    林书豪看了大姨子一眼，见后者也投来肯定的目光，这才说道：“那好吧，我就献丑了！”

    立刻就有人取来笔墨纸砚。

    林书豪看着那粗大的毛笔，这才想起自己写毛笔字不行，看向知府大人道：“不如我来作联，大人运笔如何？”

    “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

    林书豪讪讪一笑，疾走两步，心中便有了词藻。

    缓缓吟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四句一出，老先生只觉浑身猛然一颤，眸子爆发阵阵精光。

    他喃喃自语，反复吟诵，突然哈哈一笑，眸子竟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

    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为了不就是这四句话么？

    多少人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挤破脑袋，登上那三尺高台，封侯拜相，可能做到这四句话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回首往昔，老先生忆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出生在云州的一个小县城，从小家境贫寒，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亲，靠着母亲拉扯长大。

    因为家里太过拮据，上不起学堂，请不起师长，母亲只能起早贪黑，编织草鞋，步行十里路山路，去集市上贩卖。

    为的就是多给自己买几本书籍。

    所谓的书籍，也不过是从集市上淘来的，都是一些陈年古书，很多字迹早已模糊不清，放在一般的家庭，这种书，白给都没人要，可对于他来说，却是难得的宝贝。

    当然，也足够便宜。

    大山里的孩子，别说书了，连像样的纸张都没见过。

    正是这些别人都不要的书，便成了他走出大山最大的依仗。

    看不清没关系，那就把能看清的记下来。

    然后再根据自己的理解，去反复推敲，直到彻底弄明白。

    日子一天天过去，经过多年的苦读，母亲终于攒够了给儿子去参加县试的机会，也是从那一天他毅然决然的踏上了走出大山的路。

    临行前，他当着母亲的面发誓，不考取功名，便无脸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誓不还乡。

    出了大山，他来到了考场，本以为凭借着自己多年的苦读能一路高歌，衣锦还乡，可最后还是落榜了。

    原因竟是自己没钱贿赂考官，被别人顶替了下去。

    他不死心，憋着一股劲，继续苦读，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一定能凭本事出人头地。

    春去冬来，转眼两年过去了。

    期间他参加了两次考试，皆被刷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才幡然醒悟，原来死读书是不行的。

    没银子打点关系，就算把书读烂了，也只能从那里来回那里去。

    那一夜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悲痛欲绝。

    他想过要放弃，想过要回家，一辈子守着母亲，终身老死在大山里。

    可一想到临行前对母亲说的话，想起这些年，母亲起早贪黑，受了一辈子苦，只想让自己出人头地，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那以后，他像变了一个人，除了每天读书外，还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拼了命的挣钱。

    短短的一年，他做过小二，干过苦力，倒过夜香，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干。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二年，他考过了县试，中了童生。

    这让他信心大增，更加的卖力去赚钱，接着是府试，院试，最终成了性德三十八年的秀才。

    可到这里还不够，秀才只是封侯拜相的敲门砖，后面还有更为艰难的乡试，会试，殿试。

    这也预示着，打点的银子，也不再是一个小数目，会成倍的叠加。

    又过了一年，直到有一天，他拿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银子，准备打点主考官的时候，这次他连门都没进去。

    他永远都忘不了看门的衙役对他说的那番话。

    “就这点银子，别说见主考官了，大人喂的一条狗，每天的伙食钱，都不止这些！”

    他愣在了原地，心如死灰。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见别的考生打点都是成百上千两的送银子，他终于明白过来，秀才已经是自己拼尽全力能获得的最高成就可，自己没有输给一路走来的磨难，没有输给竞争对手，却唯独败给了银子。

    秀才就秀才吧，能考中秀才，也不枉母亲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在那个目不识丁的大山里，秀才等同于状元一般的存在，找一份体面的收入还是不难的，母亲也不用起早贪黑，编织草鞋，可以想一想晚年的清福。

    念头至此，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想要把这个喜讯告诉母亲，可最后，她看到的只是母亲矮矮的坟茔。

    还有母亲弥留之际，托付给乡亲们，留给自己的两百文铜钱，再无其他。

    原来，在他出门考试的第二年，母亲便患了重病，一病不起，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母亲临死前，嘱咐送别的乡亲，不要把这事告诉他，怕影响他考取功名，便瞒了下来。

    ……

    情到深处，便是无声的落泪，老先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默默对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拱了拱手。

    知府大人却迟迟没敢下笔。

    因为，这四句话，太重，重的宛如千金。

    孩子的家长，也是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泪流满面，这才是写给读书人看的联子，朝廷里的那些达官显贵，如果能做到这般，云州又何来数年的疾苦。

    王星雅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长久的柔情，这个男人，终归是值得她托付一生的男人。

    她不后悔，也未曾后悔过，因为，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是她王星雅唯一一个心甘情愿，放下矜持，放下一切，去迎合的男人。

    黄灵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其实她一直都在，只是没有露面，她想看一看，这个能让神探王星雅都甘心折服的男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

    林书豪的聪明她已经深有感触，可如果仅仅因为这个，就能让清冷的王星雅如此迷恋，那她是不信的。

    现在她明白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林书豪，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又读了多少年的圣贤书，才能写出如此厚重的词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