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能胡来,我会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三歪头大声说道,为的就是稳住人心,他真的怕这帮属下不顾他的死活,硬攻这进士家,那样的话他们得利了,自己也完蛋了,这条小命还在这小子手里攥着呢,
“啪!”一声枪响,就见不远处一个匪徒栽下马来。
三歪头吓了一跳,因为这一枪就像响在他的耳朵根,然后就觉得一热,开过枪的枪管又抵到他的太阳穴。因为时间短,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三歪头还没来及害怕,不过毕竟是老匪,经过场子,胆量也练出来了,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比较镇定,在他的属下看来,无异于吃了定心丸。
众人都愣了,这什么情况,怎么开枪了,还打死己方一个小头目。
几十米开外李家的炮楼上的人也愣了,小安咋开枪了呢,为什么啊。
三歪头心底其实已经酥了,这一枪太快了,三歪头就觉得太阳穴一松,然后又一紧,热热的感觉,同时一股烟硝味钻进鼻孔,敢情是这家伙开枪了,快,快得真是不可思议,三歪头自认是个玩枪的老手,可是自忖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被打下马的匪徒真的起了外心,作为中途加入三歪头的绺子,他跟三歪头并不一心,这好不容易奔袭了二百多里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办不到,你至少给兄弟们弄碗热汤喝喝吧,可结果不单热汤喝不到,还很有可能空着手打道回府,这叫什么事。
三歪头老了,没胆了,这是这个叫大石怪的马子的想法,他觉得就是三歪头被人干掉,凭着这八十来号人,也能把这进士宅给端了。端了进士宅,肯定是个大买卖,你看这高楼大院的,能没钱么。这也是大石怪想偷偷摸摸下手的主要原因,可是未曾想,枪刚举起来,还没来及开就被一枪撂倒了。
大石怪一头栽下马来,他到死也没明白,这个半大小子是何方神圣,竟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出枪还快得出奇,比他这个玩枪的好手还厉害。
“想跟我玩花样,哼,他就是下场。”小安哼了一声,大声说道,又用枪擩了三歪头一下,厉声说道:“告诉他们老实点,不然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别开枪,别开枪,有话好说。”
三歪头叫道,他一点都不怀疑这小子的能力和决心,人家能治住他,而且在他来不仅反应之前就开枪撂倒自己一个手下,自己再不老实,那纯粹是打灯笼上茅房---找死(屎),更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谁要是再动歪心思,那个人就是他的下场。”
小安大声说道,他不相信这一枪没有威慑力,马子也是人,不可能不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当马子也是想过好日子,不然这头掖在裤腰带上的营生咋屡禁不绝,说是生活所迫,但为什么有人饿死不干马子。
“都给我老实点,大当家的还在人家手里呢。”
三当家的高声说道,有提醒他这一帮马子的心思,别看这八十来号人,三歪头的老底子也就三十多号人,好多都是半路加入的,有的是别的绺子,实在混不下去了,这才投靠的三歪头,方才被打死的大石怪并不是他们起家的老底子,所以,这也让一向一军师自居的三当家的瞬间明白了一些事情。
小安这一枪确实震慑住了这一帮马子,挑头逞能的已经被干掉了,谁也不愿当那个出头鸟了,看不见的钱财虽然诱人,但是眼前保命要紧,没了命,就是给你金山银山又有何用,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
“想好了么,大当家的?”
小安的枪口还是擩在三歪头的太阳穴上,就像方才根本没有离开过。
“想,想好了,我带着弟兄们回去,不打扰了。”
三歪头说道,目前来说,对他这是最好的选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可不想这条小命撂在这里,更何况饥肠辘辘的他最怕的就是做个饿死鬼。
“让你的人退后,退到三百步开外。”小安说道。
三歪头颇为犯难,他怕他的人退了,自己反倒成了这家伙的人质,要知道对方的角楼上可不止一杆枪对着他,他知道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意味着什么,曾经一些肉票不肯出钱赎人,他可是亲自割了那些守财奴的耳朵,或剁了人家一根手指,如今这角色转换了,自己成了别人的人质,所以,三歪头是得好好掂量。
小安看出三歪头的心思,他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混穷的兄弟,这大老远来了连口水也没捞着喝,这样吧,让你的人退到村口,我等会让人给兄弟们弄碗热汤喝,再给你们点压腰钱,你看行不行?总归大老远的来了,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
三歪头还能说什么,自己的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要是再不识数,惹急了对方,真的给自己一枪可不合算,死的大石怪怨谁,谁都不怨,只能怨他贪心,把自己这个大当家的不当回事。
大石怪早有异心,这点瞒不住大家,估计他也没想瞒,总是时不时的发牢骚,意思跟着三歪头以为会吃香的喝辣的,没想到跟他单干的时候没两样,甚至还不如,这次长途奔袭,他是反对最激烈的,说大过年的不想动枪,三当家的费了不少的口舌才鼓动他出马,当然条件诱人的很,三当家的把湖东的进士家说得比书里还奢华,库房里的银子比粮食都多,所以大石怪才动了心,可是万万没想到,啥都没捞到,反倒丢了命。
“三兄弟,你带着弟兄们到村外等我,我一会就过去,这小、小兄弟都这样说了,咱也不能不讲江湖规矩。”
“大当家的——”三当家的欲言又止,他怕这小煞星会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大当家的,因为这小子已经把大石怪一枪干掉了,虽然大石怪该死,但毕竟是他们的人,哪怕他犯错,也应由他们来处置。
“去吧,去吧。”三歪头挥挥手,第一次觉得三当家的如此的磨叽,叫你走你就走呗,惹恼了这小子给我一枪咋办,大石怪找死,我可不想死。
“那、好吧,你多保重。”
被三歪头称为三兄弟的马子一挥手,八十余匹马和人齐齐转身,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大当家的在人家手里,要是不管不顾硬冲强打,只怕手下的兄弟不答应,因为这违背江湖规矩,不讲江湖规矩,不在乎兄弟死活的人才更吓人,才不能相处。
小安下了三歪头的枪,把他带进了院子里,有这个人质在手,外边的马子至少不会胡来,这样看,三歪头平时的为人还不错,颇得属下的拥戴,否则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欲取而代之的人肯定不乏其人。
小安的对策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没想到单凭他一己之力就吓退了这帮如狼似虎的马子,这当中尤以赵一全的感慨最甚,换做自己,肯定办不到,于是,他看向小安的眼神就多了一层忌惮,几层欣赏和敬佩。这小子,是个人才。
得知小安制服了马子头,李进士喜不自禁,当即吩咐下人烧锅做饭,好生招待马子,毕竟小安的话已经承诺,李家也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人,毕竟马子也是人,能不闹僵尽量不闹僵,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李家很快烧了两大锅的鸡蛋汤,又把过年准备的馒头抬了两大筐一起送到了村口。饥肠辘辘的八十来个马子很快就把两锅汤和两筐馒头造腾光了。三歪头喝得热气腾腾的,对小安拱手道:“我跟李团长的恩怨没完,但是这李家庄我要是再踏进半步,让我三歪头死无葬身之地。”
小安丢给三歪头一个布包,虽然没看到里面装的什么,但是三歪头凭感觉知道里面全是大洋,这让他有些纳闷,饶他一命已经不错了,这吃了喝了还给盘缠,这,忒仗义了吧。
“这一千大洋大当家的拿着,我爷爷说了,你们大老远来了也不容易,大过年的,没招待好,这点盘缠分给你这些弟兄们,好歹也不白来一趟。”
三歪头一扭头,这让他感觉有些惭愧,这样仁义的人家真的难找,尤其是作为对手,他还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还是走人吧。
三歪头接过大洋,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对他来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结果,再不识好歹的话,只怕今晚栽在这李家庄了。
“我希望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否则。”
说着,小安当即把抢夺的三歪头的盒子炮还给了三歪头。
可是,三歪头的脸随即变了,变得很难看很难看,因为他发现盒子炮的枪管扭曲的像麻花一样。不用说,面前这个少年是个功夫高手,很高很高的高手,比他们附近有名的拳师赵一拳还高,赵一拳曾经当街一拳打死过一头驴,所以被人称作赵一拳。
“放心,三歪头说话算话。”三歪头说道,然后一拱手,转身上了马。
“另外,还请大当家的不要祸害沿途百姓,这大过年了,都不容易,让他们过个安生年吧。”小安说道,声音冷的不能再冷,警告的意味颇浓。
三歪头不傻,当然能听出对方的意思,他点点头说道:“三歪头记着了。”说完,扬起鞭子给了座下的大马一鞭子,那马吃了痛,哒哒哒就迈开了四蹄,没一会就跑远了。
看见大当家的平安归来,三歪头属下的马子顿时欢呼起来,可是三歪头像是遇见了鬼一般,并没有停留,反倒一挥手,示意属下跟他走,那架势好像后边来了多少追兵似得,再不跑就没命了。
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三歪头总算舒了口气,他没好意思说,看到盒子炮的枪管被扭曲的那一霎,他的尿意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在他的极力控制下,下边还是滴了几滴尿。三歪头知道,自己吓尿了,这是拉杆子十多年来的第一次。他一直以为自己胆子很大,很大,大得没边,因为他不怕死。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并不是不怕死,那是没遇到让他怕的事。遇到了,就怕了,就像一顿饭之前。
“大当家的,咱就这样回去了?”三当家的问道,明显的不甘心。
“就是。”有人附和道。
“兄弟们出来一趟,不容易,反正离天明还早,要不要搞一票。”
虽说湖东没有湖西地多,但是靠着铁路近,还有矿,整体水平比湖西不但不差,甚至还强上一些,湖东的名声之所以那么差,跟湖东的马子经常越湖去湖西打劫有关。
三当家的意思,既然来了,何不趁机搞一票再回,反正大年三十的,驻军也来不及,等他们得到信息我们已经回到湖西了。
其实不单是三当家的意思,也是多数人的意思,虽然这一趟没白来,每人也能分个十块八块的现大洋,问题是拾麦打烧饼——干赚的事,不干白不干,干了也白干,反正出来就是打劫的,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老三,不是哥哥不答应你,你看这。”说着,三歪头掏出盒子炮给三当家的看。
三当家的很疑惑,搞不清大当家的给他看枪干什么,因为他也有,就在腰里掖着呢。他虽然疑惑,还是接了过来,然后举到火把下看,谁知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因为这枪管拧的像麻花一样。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把枪管拧成这样啊,要知道这枪管可是精钢制作而成,非人力所能为。这枪,算是废了,就算能打响,肯定得炸膛,这子弹不会拐弯啊,更不会顺着扭曲的枪管飞出去。
三当家的一脸忌惮地看向大当家的三歪头,意思,那小家伙拧的?
三歪头点点头,一脸的凝重之色。
三当家的叹息了一声,随即大声说道:“听大当家的,回家过年。”
于是,这一伙马子齐齐扬起马鞭,噼里啪啦的声响里,八十余匹迈开四蹄形成不小的声浪,像暴风骤雨一般掠过镇子,径直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