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一下子站起身,他还没遇到过这样不可理喻的人,而且还是个他称呼大娘的老女人。好,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满足你,成全你,但是再让你三个儿子陪葬,你愿意就好。
“那我就不说啥了,外边的人你也看到了,既然你不说实话,那你们去跟他们啦吧,我走了。”
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反正这帮人也不是吃素的,你自己应付去吧,在咋地咋地,只要你能应付的了,但是你应付不了的话,再去哭哭啼啼找我们家,我们可不是一推六二五,你这样歹毒又不识数的女人死了活该,死不足惜,问题你三个儿子呢,难道你就忍心你三个儿媳妇都做寡妇,像你一样,问题他们年轻着呢,能守住?
德彪的晚娘一把拉住小安,她知道,凭她们娘四个,肯定不是德彪小媳妇的对手,那可是一帮如狼似虎的家伙,也不知道德彪的小媳妇从哪里叫来的,显然不像好人。这德彪的晚娘就是家门口的光棍,遇到德彪媳妇这样的,她还真的怕,所以一看到德彪的媳妇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进了院子,她立马把门给关上了,而且在里面还上了门插。
李家庄的人不知道,德彪离家出走之后,一路南下,直到在一个叫蚌埠的地方碰到个老乡,然后就在那地方扎下根来,凭着脑瓜子好用和一副好身板,很快就获得了对方的信任,并被照拂有加,半年之后就荣升为当地漕帮的堂主。五年后,德彪已经是当地的一个人物了,手底下几十号兄弟,三条大船,做的生意李家庄的人听都没听过。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自认为有脸面回乡的德彪动了回家的念头,以来看看老爹,二来也给晚娘,给李家庄的老少爷们看看,他德彪混出息了,而且带着美艳小娇妻和聪明伶俐的一双儿女。
德彪怎么发家的,德彪没聊,因为没聊,所以才神秘,李家庄的人都认为德彪遇到贵人了,而这贵人就是帮助德彪扬眉吐气的,就是给他不待见他的晚娘看的,但是,此时的德彪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好冲动的小伙子了,他回家就是要带老爹去蚌埠享福去的,甭管怎么着,老爹对自己还不错,只不过制不住续弦的媳妇,可是德彪没想到,衣锦还乡的他看到的只是老爹的一座孤坟。
李志龙已经去世,病死的,但是村里人都知道,李志龙死时没有合眼,一直念叨着生死未卜的大儿子,离家五年多未归的大儿子成了李志龙唯一的牵挂,可是他的牵挂也只是牵挂,毫无用处,因为儿子离家出走时,他只是哀叹了数日,而没有想一般走失孩子的爹娘去四下里找寻,他知道,大儿子之所以离家出走,跟他的续弦媳妇,跟大儿子的晚娘有关,可是寻回来又怎地,还是不待见大儿子,相反,只会变本加厉合起伙欺负他,娘四个欺负一个,想都不用想,这日子也不好过,索性就随他吧,说不定在外边能闯出一片天地。
经受丧父之痛的德彪没心思跟晚娘和三个兄弟分家,而是约定过年的时候回来。那时候的德彪已经打定主意,这个家没有什么牵挂了,过年回来把一切交割清楚,他是永远不回来了,蚌埠有家,有媳妇孩子,还回来干什么。
德彪临回蚌埠之前去进士爷家辞行,面对这个敦厚的长者,德彪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并按倍数还了当初离家出走之时借下的二十块大洋。进士爷欣然接收了德彪还回的二十块大洋,却退回了德彪所谓的利息,并告诫德彪,既然已经在异乡扎下根,就没必要回这个李家庄了,因为德彪晚娘的为人村里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搅合下去的结果就是伤财又伤心,别看她是一介女流,可心狠手辣,一个德彪肯定玩不过他们娘四个。
好男不和女斗,更何况这个女还是自己的晚娘,进士爷不说,德彪也没打算再回来,这个小小的李家庄不是自己大展身手的地方,此时的他已经不愿意,或者说看不上这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了,进士爷说与不说,他都打算这次的告别就是终生的告别,哪里的黄土不养人啊。
德彪当然知晓晚娘的品行,自小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岂能不知,若不是亲爹护着他,能不能活到成年也未知,他接受了进士爷的告诫,携妻挈子回了蚌埠,并打算年关回一趟老家,把所有的事情了掉完事,从此不再踏入李家庄半步。
德彪没有想到,德彪的小媳妇没有想到,就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进士爷也没想到,德彪会吃饺子噎死。当然,这都是德彪晚娘放出的风,至于真假,只有死去的德彪和那娘四个知道。
民不告官不究,就是怀疑德彪死于非命,也没有人出头为德彪伸冤。听闻德彪死去的消息,进士爷只能扼腕长叹,李家庄又失去了一个能人。但是进士爷知道,这事没完,德彪的晚娘,这个眼眶子浅得都露脚面子的乡下女人,哪里会想到外边的江湖,外边精彩纷呈的大千世界啊。外边,能人多得是,多得超乎她的想象,多得能彻底颠覆她的认知。
德彪的晚娘,和他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以及他们各自的女人,都没想到,或者说都没看起德彪的小媳妇,那个说话慢条斯理的俊俏南蛮子。可见过德彪小媳妇的进士爷却断定,这不是一般的女人,进士爷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她就坐在德彪身边,一副乖巧小媳妇的样子。
进士爷的话历来没落空地去,可是村里人却不明白德彪的小媳妇强在哪里。直到德彪入土三日后,得信的德彪的小媳妇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壮汉围了德彪晚娘家的门,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进士爷说的果然不假,简直就是铁断。
“你拉我干什么?”
小安故意问道,此刻的他已经明晓了德彪晚娘的心思,这是个敢惹是非又怕吃亏的小心眼的女人,有这一般乡下女人没有的精明和歹毒,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真的怕死,别看这样的女人经常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示人,但那只是假象,怕不怕死都藏在她的内心里,在不会死的情况下当然不怕死,也表现的不怕死,可是一旦到了真份上,就彻底暴露无疑了。
“你不能走,你一走俺娘几个咋办?”
德彪的晚娘说道,语气里丝毫没有愧疚的一点意思,理直气壮的就好像小安是罪魁祸首,她才是个受害者。
小安笑了,然后拿掉德彪晚娘的手说道:“德彪哥怎么死的,你们明白,别把人都当傻子,德彪嫂子也不傻,看架势,你不给她个满意的交代,这关还真过不去。”
“俺赔钱,多赔点管吧,人死不能复生,再不识好歹俺也没法,大不了经公。”
德彪的晚娘说道,但是语气里有了松动,因为继子德彪怎么死的她门清,要真的开棺验尸,肯定一查便知,磕的和打的不一样,除非是傻子看不出来。
“这样说德彪哥真是你们杀的?”
小安问道,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只有把这事弄清了,才好下一步的谈判,争论的事实都弄不清,肯定没法达成一致。
娘四个顿时沉默不语,似乎默认了这个说法。
过了一会,德彪的晚娘说道:“不是故意的,就是德彪说话太气人,说他爹是俺娘几个虐待死的,我一生气,就想叫他们仨教训他一下,不信你问问,他爹卧床一年多,是谁给端屎端尿伺候的,他说这话是没良心么,可是,活该他命短,大孩就给了他一棒子么,谁知道一棒子就死了,不信你问大孩。”
德彪真的没看上家里这点家产,更何况分成五份的家产,在蚌埠闯出一片天地的德彪此时的眼界已经跟五年前不同了,手底三条大船,随便拿出哪一条,一年的盈利也比这点家产都要多,但德彪气的是晚娘的嘴脸和说话的语气,所以说话就很不客气,反正都要回蚌埠了,再也不回来了,没什么牵挂的了,以前还看她的脸色,现在翅膀硬了的德彪一点都不想看,不单不想看,还想打她一顿出气,可是德彪已经明事理,直把那口气忍了下去,一俟签字画押即可走人,可是,没想道他的气话把自己的一条命给葬送了。
小安看着德彪的晚娘,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咋这么歹毒,能把杀人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小安杀过不少人,但是除了日本人之外,他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他从来不滥杀无辜,可看德彪晚娘的表情,哪里还有一点当娘的慈善啊,这样的人不死,才是天地不仁。
“你愿意赔,那也得她愿意接受,我去跟你说说,我不保证能行,不行的话你们自己解决吧。”
小安说着就出了门,这屋子他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这娘们比有的日本人还坏,日本人那是外敌,可她却是亲人,德彪同父异母的三兄弟的娘亲。
小安找到德彪的媳妇,把她拉到一边问道:“德彪嫂子,那娘几个说愿意赔钱了事,你看咋办?”
德彪的小媳妇咬牙切齿地说道:“赔钱?哼,我不要钱,我就要一命抵一命,谁杀的我男人,我就要谁的命,经官我也不怕,你告诉他们,我不缺钱。”
小安本想告诉德彪媳妇谁是杀人凶手的,可转念一想又不合适,那样无异于挑事,虽然他很看不惯德彪的晚娘,问题是爷爷让自己过来帮着说事,那就按照说事的路子来,向理不向人,一碗水端平。
“真的没商量?”小安问。
德彪的小媳妇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没商量,你问问,我杀他的人我赔钱管不?多赔些,比她赔的多一倍。”
小安不知道,德彪活着时,已经把年少时晚娘虐待他的事说给了媳妇听,只听得俊俏的小媳妇抱着自家男人流泪,她没想到这个在蚌埠码头上杀伐果断的男人还有着这么一段不堪的童年。现在,自家的男人又被这个蛇蝎心肠的晚娘给害了,她宁愿倾尽家产也得替男人报仇,不然他无法面对年幼的一双儿女。
小安知道这事没法谈,也谈不拢,沉吟了一下说道:“我问过了,是那娘们唆使他大儿子下的手,跟那俩无关。”
德彪的小媳妇面色一惊,这结果她显然没料到,原以为是那娘四个所为,这也是她犯愁的所在,总不能一下子灭了她全家吧,虽说来时她发狠,要灭了那娘们的全家,可江湖道义还在,对于无辜的人不能滥杀,这也是她没有让这帮人动手的原因,否则依着她的脾气,早就杀光这娘四个跑路了,那还要费这些劲。哪怕惊动了官府,他们也早已替男人报了仇,再说就是抓住,没有证人他们也大可逃脱追查,抓到了死不承认官府也没招。
“那就要她娘俩抵命。”
德彪的小媳妇咬着牙说道,一张粉脸上霎时布满寒霜。
“那我怎么给他们回话?”
小安问道,决定不插手他们的事情了,有些恩怨确实不好办,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再说,德彪晚娘确实该死,村里人提起她哪个不恨得牙根痒痒,这样的人死了倒是除害了。
“你就说没得谈,识相的话自我了断也行,但是想拿钱买命,办不到,我不缺钱。”
德彪的媳妇说道,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小安点点头:“好,那我就这样说,不过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德彪的媳妇一愣,显然没料到小安会这样问,他想了想说道:“这个我还没想好,不过,很快,这么多人太扎眼,惊动官府就不好了。”
小安轻声说道:“那你们就快点,不过我建议,你杀了那娘俩就行了,里外都是她拐的,有她在,这家不会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