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细又认真,第一时间发现了诸夏烟的不对劲。
又善良又有自己的想法,去救人还不忘踩点看五个人的面相。
又聪明又有机缘,在外历练学到了特殊的符篆,立刻想到绘制到长剑上。
实在是孺子可教,不愧能被青霄门掌门收为徒弟。
“不错,”沈檀清道,“尽快找到恶鬼杀掉,免得波及无辜的百姓。”
他神色严肃,“鬼将鬼王级造成的伤害已经能波及一座城池,恶鬼神智不明,一旦杀红了眼便是一场浩劫。”
两人在蟠龙县外走下飞行法器,徒步进城,城外把守的士兵看见她们身着道袍,也没有拦。
这个世界恶鬼横行,人们格外尊敬这些能驱邪灭鬼的异士。
无论世道怎样艰难,生活还得继续过,城内街道还算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沈檀清左右望望,低声开口:“可有想要的东西?师叔给你买。”
他想着门下的女弟子们次次从山下回来,总是会买一堆小玩意儿,叽叽喳喳的围在一堆,十分开心的样子。
那自己给她买些东西,是不是也能哄她开心?
然后拿捆妖索绑她的事情能不能一笔勾销?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楚白袅神色冷淡,“小师叔,还是尽快换身衣服赶到安阳县吧。”
沈檀清失望的同她一起走进了一家成衣店,店主看见两人立刻迎了上来,楚白袅说完尺码被店主带到另一边。
沈檀清瞧见店里还有首饰卖,便兴致勃勃的走过去看,等楚白袅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走出来时,他已经换好衣服站到门口。
两人付了账,又去别的地方买马。
贩马的地界人多眼杂,虽然两人气度不凡,旁人不敢过分的盯着看,但时不时瞥过来的目光仍让沈檀清感到不舒服。
他去旁边的摊子买了一顶白色的帷帽递到楚白袅面前,见她眸子水灵灵的招人得很。
心中一动弯腰将帽子戴到她头上,修长的手捻着两根细细的带子系紧。
察觉到对方想挣开,沈檀清温和道:“可别动,你看旁边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关系不亲密些,旁人不得生出些什么心思?”
楚白袅抬眼定定的瞧他,语气里带了些好笑,“小师叔,旁人能生出什么心思?”
小师叔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沈檀清系系带的手顿了一下,将系带系好,帷幔拂到前面来。
“穿着道袍的时候,没人会生出心思,换上其他裙子,可就说不准了,出门在外得小心仔细些,有时候人心比鬼更可怕。”
“另外,楚师侄……在外莫叫我师叔,唤我兄长,以免打草惊蛇?”
楚白袅隔着白色的帷幔瞧他,红润的唇微微扯开,“行。”
帷帽隔绝了大多数人的视线,沈檀清不愉的心情缓解了几分。
出了城,两人翻身上马,朝阳安县的方向赶去。
约莫酉时进了城,阳安县整体上看上去,居民幸福度就比蟠龙县要低,整座城肉眼可见的萧条。
街道两侧零星几个商贩还在叫卖。
阴气肉眼可见的盘旋在上空,两人走到阴气最盛的地界,随便寻了间客栈住进去。
楚白袅暗中展开神魂,悄无声息的在此地慢慢摸索。
晚间吃饭时,两人坐在楼上的包厢,一边听着楼下大堂食客的交谈声,一边隔着帘子瞥见一道天泽门弟子的身影一跃而过。
沈檀清将罗盘放到桌上,罗盘指针迅速指向西北方位。
被锻器阁锻造过的罗盘会精准的指向鬼气强盛处,当两只恶鬼存在时,则指向更为强大一方的恶鬼。
但此刻罗盘所指的方向,就是鬼气盘踞的许府。
楚白袅神魂蔓延百里,亦无所获,心中浮出几分猜测。
沈檀清将一枚符咒放到桌面,传音道:“今晚我去四周查探,你留意些许府,一旦发现不对劲,烧了这张符,我立刻赶来。”
楚白袅点头。
晚间发现沈檀清气息消失在隔壁后,她换上夜行衣推开窗,悄无声息的潜入许府。
神魂蔓延开,将许府紧紧包裹起来。
神魂中,她瞧见许府所有人都呆在一间贴满符咒的屋子里,屋中一位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坐在桌边,七位侍妾低眉顺眼的站在一侧。
在她们身后,先是丫鬟,再是仆从。
而天泽门五位弟子,一位在屋外开坛做法,借护身金光罩住待满人的屋子。
其他四位则手持符咒在府中四处查看。
楚白袅神魂迅速定位到一间很明显是侍妾居住的房间。
目光落到插了槐树枝的花瓶上,于此同时,她开始仔细观察起房间里八个“主人”的神色。
姓许的那位富商,神色很是沉静,仔细看去他眸中带着狠意,很明显,这只所谓的鬼跟他脱不了关系。
再一一观察七位侍妾的神色,其中一位身着桃红色衣裳的女子,神色佯装害怕,但双手交握,既不发抖,也不慌乱。
楚白袅身形一闪,来到那侍妾房中,拿出原身的锁魂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花瓶收入塔中。
随后撤回神魂,迅速遁走。
她拉开窗户,一条腿先伸进去,屁股刚坐上窗台,扭头一看,跟端端正正坐在她房中的沈檀清来了个对视。
大写的尴尬……
她佯装镇定的关上窗,“小师叔?你在我房里干嘛?”
“回来发现你没在,心中担忧便到你房中等,”沈檀清见她一身夜行衣,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去许府了?有发现什么?”
楚白袅坐到他面前,一招手,将锁魂塔放到桌面,“我将许府的那只鬼收到了这里面。”
木桌上的锁魂塔萦绕着丝丝鬼气,不安稳的动荡着——厉鬼可没办法将锁魂塔冲撞成这副模样。
楚白袅原本打算镇住锁魂塔,分出一缕神魂探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沈檀清在这,计划只能作罢。
两人对视一眼,沈檀清面色凝重道:“走吧。”
楚白袅再次翻窗朝城外遁去,心想一晚上得特么翻几次。
在城外随便找了个树林停下时,锁魂塔已经晃晃荡荡东倒西歪。
沈檀清迅速展开一个结界,楚白袅将塔往远处一扔收回封印,滚滚黑烟从锁魂塔里冒出来。
黑烟聚集到树林上空凝聚出两道身影。
一大一小。
高挑的女鬼面如枯槁,骨瘦如柴,一双木讷鼓圆的眼珠直勾勾的定到地上的两人身上。
她身上的气息只有鬼卒级,尚不足为惧。
真正危险的是那女鬼旁边干瘦乌青的婴孩鬼,婴孩鬼四肢着地,又瘦又小,乍一看像个乌漆嘛黑的小肉球。
零星几根胎毛缀在头上,眼睛尚未睁开,身上的气息已是鬼王。
怪不得诸夏烟五人一脸死相,原来是子母鬼。
鬼子躲在鬼母腹中,可隐匿气息。
楚白袅一声不吭的将自己改装后的长剑握进手中,沈檀清伸手将她拦在身后,两指夹起一张符篆。
“子母鬼,最是凶恶,小心些,那鬼王没有神智。”
“我对付鬼王,你对付鬼卒。”
交谈中,那鬼母怨气上涌,发出阵阵凄厉的长啸,她一叫,那鬼子就跟受了刺激般朝她们蹿过来,黑乎乎的脐带在空中无限拉长。
沈檀清迅速将一道符篆打了出去,身前刹那间浮现出漫天符纸。
在符纸如泉朝鬼子裹去时,楚白袅矮身从符纸下滑过,身形如蝶举起长剑朝鬼母冲过去。
鬼母发出凄厉的哀嚎声,鬼子迅速回头下意识想营救鬼母,却被漫天符纸拖住脚步,沈檀清指尖符篆凭空自燃。
只见空中天雷滚滚,五道泛着刺目白光的雷霆劈头盖脸的朝鬼子劈去。
与此同时,楚白袅几步踩到空中,举起长剑刺向那奔逃的枯瘦鬼母。
鬼母眉心被长剑刺入,尖啸出声,周身怨气溢散,身形肉眼可见的浅薄下去。
鬼母化作黑雾遁逃,楚白袅提剑便追,那头雷霆阵阵,光束刺眼。
在她从鬼母身上拔出刺入的第二剑时,被雷劈焦了的鬼子被符篆捆着扔到鬼母身边。
鬼母哭着想去抱鬼子,透明的肌肤触碰到符篆时却冒出丝丝青烟。
她凄厉的哭着,哭得阴风阵阵。
楚白袅搓了搓双臂,走到鬼母面前,“你同那姓许的富商是什么关系?”
沈檀清夹着符篆的手指放下来。
鬼母没想到竟然还有一线生机,她怨气被打散了大半,脑子倒清楚了不少。
她跪到地上,哭泣道:“求两位仙人替我母子二人做主!”
“那富商是个吃绝户的泼皮!他的万贯家财是我的!我才是‘许府’真正的主人!”
“他当初蒙骗我成亲,成亲后暗中杀了我爹娘,骗取我信任后不顾我怀着他的孩子将我生生毒杀!”
“我不甘心!我有怨!凭什么那死男人杀了我全家!霸占了我家产还活得好好的?”
“仙人!他坏事做尽他该死!你们可以去查可以去看!我说的绝不是什么假话!他官商勾结害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我是吃着这满城的怨气长大的!我儿子也因为这满城的怨气变得毫无神智!”
“仙人,求求你们替我母子二人做主,求你们,我跟我儿子从未杀过人,就想杀了姓许的一人!”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个世界是没有超度一说的,很多游魂在凡间游荡几天自己便如烟雾般散了。
而一部分恶鬼在报完仇后,怨气消了也会散去。
楚白袅看向拧眉沉思的沈檀清,“我打算去查清楚,如果那许姓富商真的作恶,就放任这子母鬼把他杀了。”
她原以为沈檀清不会同意,没想到他干脆利落的点了头。
许是楚白袅神色太过诧异,沈檀清无语道:“你是觉得我会无脑袒护人?”
沈檀清手指一动,捆着鬼子的符篆尽数消失,那鬼子许是被雷劈怕了,既不想着反抗也不想逃。
四肢着地朝鬼母迅速爬去,撕开鬼母的肚皮,一股脑钻进去,两个小得不行的爪子将鬼母的肚皮一扯,干脆利落的复原。
鬼母怜爱的摸了摸肚皮。
沈檀清一扬下巴,冲鬼母冷着脸道:“去你刚刚呆过的塔里呆着去。”
鬼母听话的化作一道黑烟,润进锁魂塔里。
沈檀清伸手一招,锁魂塔落入他掌中,又加固了一道封印,才递给楚白袅。
他看向月色下楚白袅素白精致的脸,掌心蓦的出现一支做工精美的玉钗。
沈檀清拿着这支玉钗,微微弯腰将玉钗插进她发髻中。
“楚师侄,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他慢悠悠说着,“很多穷凶极恶的鬼,追根溯源,都是人自身造就的恶业。”
“倘若这姓许的富商真的做了此等惨绝人寰天怒人怨的事情,那他就该死。”
“死一个恶人,能救多少善人?”
“恶人不死,善人就会受到伤害。”
沈檀清说这话时满眼认真,似乎认为这世间道理就该如此。
楚白袅在他为自己戴上玉簪后便向后退了一步,她看向沈檀清,扯唇笑道:“没有认为你偏袒人的意思,我只是认为你会说交给官府处置。”
见她后退,沈檀清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不愉。
为什么后退?
他甚至想逼近一步。
克制住自己的想法,他伸手解开结界,兀自开口:“官府?”
“皇帝都在求仙问道了所谓的官府还有什么用?”
“与其等他们官商勾结,不如让恶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只要她不杀红眼波及无辜,我对她们报仇没什么抵触。”
“小师叔,”楚白袅唤道,“我跟你想的一样。”
“不过干这种事的话,得再乔装打扮一番吧?好歹不能叫人联想到天泽门?”
沈檀清目光落到她说话的唇上,“我也是这么想的。”
夜里诸夏烟五人还在许府保护他们,于是楚白袅跟沈檀清回客栈休息。
第二天白天,两人乔装打扮了一番,水灵灵(正大光明)的溜进了许府。
楚白袅带沈檀清润进了她发现槐树枝的那间房。
介于是女性居住的屋子,沈檀清在屋顶趴着,她自己先进去。
昨日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小妾竟然还没睡,看见楚白袅后被吓了一跳。
赶在她叫出声前,楚白袅布下了一个结界,顺道传音给沈檀清。
沈檀清从屋顶顺着窗户翻进来。
小妾见尖叫不管用,又见一男一女用布裹着面只露出两个眼珠子的蒙面徒。
两眼一翻几乎要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