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野总算睁开了眼，眸光有些涣散，但也好歹能够勉强看见守在火光之外的沈棠之。

    果然，就如木忧所言，沈棠之不曾发现任何异常。

    卿野确认之后，便又任由眼皮如同灌了铅，浑浑噩噩的，已经被灵火灼烧到麻木，仿佛每一寸皮肉都不是自己的了。

    沈棠之见卿野不哭不闹，缚于灵火之中如同一个残破的布娃娃，心下不禁一紧，立刻探查了卿野的灵息，再三确认了一切正常后才松了口气。

    “卿野。”

    沈棠之唤着卿野，可卿野就算听见了，也自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回应的，甚至此刻的他，听着外界的任何声音，都觉得烦躁非常。

    不过，所幸沈棠之也没再出声。

    无休止的灵火，一遍又一遍的碎骨重塑，仿佛时间也变得再无止境。

    待到第三日至，卿野已经恍惚间觉得自己轮回了无数次、堕入了好几个尘世。

    早有言道，万事开头难，可对于这净骨而言，第三日的尾声才最是叫人难熬。

    最后一重的塑骨，疼痛达到了顶峰。

    卿野双目所见一片赤红，痛到连一丝声音都没力气发出，如同被人置于烈火之上千刀万剐。

    稀里糊涂的，脑子突然间更是一阵剧痛。

    又是那些奇怪而琐碎的画面。

    卿野觉得自己一直在下坠。

    红烛花......悬崖......蓝裳......

    不过这次较从前看到的碎片多了些，最后的一抹余光之中，卿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雪发玄衣。

    南肆渊......

    卿野竭力忍着疼，想要抓住这幻象的碎片，再多看清楚些。

    可这死老天似乎就偏生要跟他作对，他越是想要看清楚，这些碎片便越是消失得干脆。

    无语！真的无语！

    这老天似是还不许卿野还嘴，下一秒，卿野便再无意识，结结实实的晕了个彻底。

    一直凶神恶煞的灵火终于乖顺，化作点点碎星，臣服的萦绕在卿野的周围。

    净骨之后，卿野容光焕发，本生便精致的容颜更加夺目，在这碎光的映衬下，卿野气质愈发出尘，如同四海之外的圣仙，睡颜安然，美好得让人不忍亵渎。

    沈棠之小心翼翼的将卿野从这碎光之中抱了起来，不经意间垂眸，看着怀中人如鸦羽般的长睫在白嫩的脸颊上投下的乌影，神色一动。

    他从未见过卿野如此毫无防备的模样，就好像，猫儿主动对着你露出了自己软乎乎的小肚皮。

    虽然卿野并不是主动的。

    沈棠之敛了表情，移开了目光，一步一步向前，这承载了卿野三日煎熬的虚境也就一点一点变为幻影。

    走出了虚境，正好迎来了清晨。

    朝阳和煦，晨光轻柔的洒在了卿野的脸上，沿着他的五官轮廓勾勒出一层浅淡的光边。

    沈棠之虽未曾将目光落到卿野的脸上，不过抱着卿野在这庭院里的甘棠树下站了好久。

    许是阳光太美好了，模糊了年岁的距离，沈棠之凝着甘棠树枝干的纹路，怔了一瞬，下意识的便要往旁边的那处侧殿走去。

    不过他方迈出一步，便定住了步子，死死的看着侧殿门外的那把锁，再抬头望向那字迹龙飞凤舞的牌匾，方才还迷眼的阳光，在不染纤尘的“岁”字前，顷刻间，便黯淡无光。

    甘棠树换了新叶。

    怀中人也不是他的阿岁。

    不是那吃醉了酒吵闹着偏要赖在自己殿宇中不走的江岁。

    ......

    沈棠之平静的转了个身，平静的将卿野送回了外殿。

    一切的悲伤与痛苦，似乎都被掩盖在了这多年练习的平静之下。

    ......

    将卿野安置好后，沈棠之疏离的看着卿野，蓝眸幽深。

    合上殿门，转身离去，阳光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