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不懂！”程亦彦的声音嘶哑，

    他说，“从小到大，全家人都围绕着程叙舟转，他要往东，没人会往西。他要的玩具，如果我也喜欢，那么肯定要等到第二批，而不是直接把那玩具给我。我如果不退让，就只会被说成不懂事。还有他那个爹，怕他怕得要死，连带着，就连我的父母也都怕他，你说可不可笑？整个程家大宅里，只有你一个人，敢跟他作对，你没有看出来吗？”

    “如果他真的伤害了你，那么你就该正面还击。”于晚樱说，“而不是暗地里做小动作。”

    “我可以正面还击吗？”

    “为什么不可以？如果你想，就可以。”

    “你会这么说，那是因为你没有——”程亦彦一下子停住了。

    是的，她没有，她几乎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她无亲无故，孤立无援。还是因为，她没有欲求？

    而他却在假面的掩盖之下，欲求太多？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低她一筹。

    程叙舟从河堤顶上往下走，身上的气场阴沉得可怕，说：“程亦彦，从她身边滚开！”

    程亦彦抬眼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着于晚樱笑了：“是你说的，我可以正面还击。”

    他从来没有还击过，每一次都默默吞了回去。因为人设，因为地位，因为程家大宅里的人认为他就该这样做。

    从来没有人在乎他想不想还击，除了于晚樱。

    程叙舟的速度快得像是闪过来的，人已经到了他们身边，先抓过于晚樱问她：“你还好吗？有没有事？”

    于晚樱看着他，眼里涌出了一些悲哀的情绪，往边上退开一些，说：“我没有——”

    旁边的程亦彦已经暴起，拳头砸在了程叙舟的侧脸上，随后拉住他大衣的领子，把他往旁边草坪上面一甩。

    这是头一次，不是程叙舟先动手。

    程叙舟是个混蛋，但是他从不暗算别人，有什么事情当面清算，所以他可以好几次毫不犹豫地将程亦彦打到鼻青脸肿。

    而即使这样，程亦彦在集团内的位置依然坐得稳稳的。

    因为，程叙舟留有余地。他知道私人恩怨归私人恩怨。他只是提防。

    这是他头一次猝不及防，落了下风被推倒在草坪上，眼里依然望着于晚樱，“你快走。”

    程亦彦已经扑了上去。

    于晚樱说：“他有伤，没什么力气的。”这两个人就算打起来，也不会是程叙舟吃亏。

    河堤上面，唐继聪也跑了过来，喊了一声，“太太，你快上来！”

    于晚樱站在半坡，看到两个人已经扭打到了下面的绿道上，曾经在咖啡馆里，不希望见到的星汇两位顶层人物互殴的画面，终于还是出现了。

    她无意去阻拦，往上走了几步，又听到唐继聪喊一声：“二少爷，你手下留情！”

    谁？谁手下留情？她是不是听错了？

    论体能，程叙舟从小就比程亦彦要出色，虽然看着身形颀长，不算壮硕，但其实一直都保持锻炼和健身，甚至有专门的拳击教练。

    程亦彦也健身，但是向来走温润路线，文质彬彬，跟任何人都没有动过手，难道他其实暗地里练过？

    她转回头去看，不对。

    程亦彦抓住了程叙舟一条手臂，已经肘击了好几下。程叙舟脸上的神色极为痛苦，然而依然用另一只手掀开他，随后一个喉绞，迅速把他制服在了草地上。

    唐继聪往下面跑：“程总，程总您撑住啊，手臂是不是又骨折了？”

    程叙舟额头上面一阵冷汗冒出来，问他：“报警了吗？”

    “报了，警察马上来，您的手臂……”

    程叙舟站起来，托住自己的右手，“不清楚，可能又断了，联系医院。”

    说完，抬脚上坡，越过唐继聪朝于晚樱走过来，“对不起。今天的事是我的错。”

    于晚樱在这一天里面，受到的震撼已经够多了，这时候却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刚刚那一下，他把你的手臂弄断了？”

    程亦彦撞了方向盘之后，本身已经受了伤，居然还有这样的能量？

    唐继聪跑过来：“不是啊，太太，是程总上一次车祸受的伤啊。”

    “什么车祸？”她的脑子转不过来。

    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怎么全都跟车祸有关系？

    “就是您的那一次车祸嘛，程总去撞大夫人，往右边打了方向盘，用整个身子去接受撞击的。虽然有安全气囊，但是右手大臂还是骨折了。接骨的钢钉要一年半才能取出来呢，这才八九个月。完了完了，二次骨折，更严重了。”

    唐继聪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又拨打急救电话。

    于晚樱闭上眼睛，甩了一下头。小唐说的话，她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却让人费解。

    她觉得整个人都如同坠入云雾里，额角的神经“突突”跳动着，想起当时的那些画面。

    大雨倾盆、撞击、震飞、刺耳的刹车声响，她晕倒之后再醒来，程亦彦跑过来……

    自己在雨中晕倒的时间有多长，她根本不知道。

    而且从头到尾，她都没能看清那辆救她的车子，到底是谁在开。

    就连行车记录仪的镜头都被碎片遮挡了，没能留下视频画面。

    只不过是晕倒醒来之后见到了程亦彦，就以为是他。而程亦彦自己也没有否认。

    脑子被震糊涂了，于晚樱当时根本就没有间隙去思考。大夫人的车子被撞，受伤住了两个月的院，那么开车撞她的那个人，又怎么会像程亦彦那样安然无恙？

    于晚樱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依然浮在半空之中，在那场车祸里面，被震飞出去之后，就没有落下来过。

    耳边，是久久没有停歇的轰鸣声。

    “你怎么了？”程叙舟过来，想用完好的那只手碰她，想起来自己刚刚在草地上滚过，身上全都是泥土灰尘，又放了下来，问，“是不是刚刚停车的那一下，伤到哪里了？”

    “是你？”

    “我怎么？”

    “当时开着车子，从后面超车过来救我的人，是你？”

    程叙舟看着她，眸子里掠过一丝丝讶异，随后苦笑了一下：“原来你一直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