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叔叔点头，说：“我该午睡啦。”他也没客气。

    他午睡的房间不在楼上卧室，而在院子里另外一边的平房。他现在的身体，不适合住在楼上。

    电动轮椅可以自己走，但是院子里有斜坡和台阶，有人帮忙会更顺畅。

    于晚樱转到轮椅后面握住把手，送吕叔叔出门。

    其余三个人都看到了，也没表示出什么异样，就好像是熟悉的一家人，在看着家里发生的平常事，李阿姨说了一句：“妞妞，你推不上去就叫我。”

    “嗳。”于晚樱答应着，推着吕叔叔出去了。

    屋门口台阶边，筑了一道斜坡，可以看出来是新加的。于晚樱推着吕叔叔下斜坡，在院里走几步，到了东厢房门口，这里跟主屋一样，也加了一道斜坡，她用了一点杠杆力，把吕叔叔推进了房门。

    里面直接就是一间卧室，到了床前，吕叔叔说：“妞妞，我自己能走。”

    能走，但走不利索。医生建议卧床休息，所以买了这台轮椅，多少减少一些疲劳。

    他自己撑了一下，从轮椅上站起来，慢慢走两步，到了床前的凳子上。

    于晚樱走到窗边，替他拉上窗帘。

    “好孩子，谢谢你。”吕叔叔说。

    “这有什么，您要午睡，拉上窗帘才好。”

    “不是啊，妞妞，我们两口子都愧对你，馨馨那些事儿，我们都知道了，那时候去云城就知道，她为了叙舟要死要活的。”

    “只不过那会儿，还没能知道你跟叙舟是一对，这孩子结婚了也不说。馨馨那时候也没告诉我们。”

    吕广山说着捶了捶腿，“这些也是你阿姨要我跟你说的，我们俩没把女儿管好。”

    于晚樱站在窗边，窗帘虽然拉上了，旁边的门还开着，一道防蚊帘垂下来，被风吹得飘来飘去，轻轻拍打着她。

    “过去了，叔叔。”她说，“这事儿怪程叙舟自己处理得不好。”

    “你别怪那孩子。那孩子从十几岁起就年年来我们家，说句配不上的话，我们是把他当儿子看待的。但自从……自从阿昊出事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了，那时候我们都怕他不来了，但是后来他又带着你来看我们，我们才放心。”

    于晚樱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吕昊当年意外身亡，他的父母，是真的一点都不怨恨程叙舟吗？

    她说：“当年……吕馨哥哥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反正不是叙舟的错。后来他为了弥补，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已经够啦。”

    这一点于晚樱能看出来，他对庄佳仪很好，几乎有求必应，而现在南田村的富庶，也有他的许多功劳。

    她想问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吕叔叔累了，他撑住自己的身子，挪到床上。时间已过中午。

    况且，于晚樱也不想戳人痛处。她没再多说什么，走过去把轮椅靠在床边放好，说，“那您先休息。”

    “好。妞妞，你跟叙舟好好的。”

    于晚樱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放下防蚊帘子。

    院子里面，严宇峰正在打电话，

    见她出来，朝她笑笑，走到小苗圃边上继续讲电话。他声音不大不小，能听得到讲的是关于农产品供应的事。大概是哪个物流环节出了点错，正在交代手下的人去找外援解决问题。

    小严也是个老板了。

    于晚樱从他边上经过，他正好挂了电话，对于晚樱说：“小樱你来得正好，里头李婶子正在教训叙舟，说对媳妇儿好点。”

    她有点啼笑皆非：“我跟程叙舟……”

    “知道，你们在闹离婚。”严宇峰说，“不过叔叔婶婶不知道。你们别说漏嘴。”

    于晚樱笑一笑，“那自然。我们准备离婚，是程叙舟告诉你的？”

    “不，吕馨说的，而且这事儿也是被她闹的，对不对？”

    不完全是。

    这中间掺杂的东西太多了，吕馨只是最开始，也最表面的原因。

    “两老只知道吕馨强插了一脚，他们俩对你抱着愧疚呢。但没想到你们会走到离婚这步。”

    “不必要，不关叔叔阿姨的事。”于晚樱说。

    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庄佳仪……不，吕馨和程叙舟的事？”

    严宇峰笑了：“南田村里认识他俩的人，谁不知道？她从小就喜欢叙舟。”

    于晚樱有点说不出话来：“所以你……”完全不介意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喜欢阿馨，她喜欢叙舟。一群玩伴里面，就是很容易发生这种事嘛。”小严说，“再正常不过了。”

    于晚樱想了想：“你真通透。”

    “算不上吧。她这次回来，好像闹够了，肯接纳我了，其实应当是彻底放下叙舟，要开始新生活了。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她能接纳我，对我来说，都应该感谢她。”

    “我们的关系，不是因为她当时差点声名狼藉，而被我拯救。而是，她让我这么多年来的感情有了着落。”严宇峰说，“我不在乎她跟叙舟的事。”

    于晚樱若有所思地在他旁边坐下来。乡村院子里的石凳子上，阳光柔和。

    真的是很通透的一个人，喜欢对方，就不在乎对方的过往。

    “你好像也不在乎。”小严说。

    “嗯？”

    “你要是在乎他们俩的事，就不会陪着叙舟回来了吧？”

    “在乎过。”于晚樱说。

    “哈哈。”严宇峰低声笑了一下，“你也太实诚了，其实我也在乎过，小时候在乎得不要不要的。长大了才想明白很多事。”

    “小严，吕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晚樱从刚刚起就一直想问。

    程亦彦当初对她讲的那些，她根本一点都不信。

    什么程叙舟为了作秀资助贫困小孩，小孩考上大学依然没钱，要去打暑假工挣钱，结果发生意外死在他们工地，程叙舟控制舆论隐瞒了死者是他资助过的人。

    底层逻辑就是错的。

    如果这样，她小时候不可能被程叙舟带到这儿来。现在也不可能这么平和地坐在这里。乡村人很淳朴，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吕叔叔也不会说：“不是叙舟的错。”

    她的疑问对着吕叔叔说不出口。但是这一位是他们从小的玩伴，而且如此豁达开朗，她想问问看。

    “你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于晚樱摇头。

    吕昊出意外的时候，她还不认识程叙舟，没有住进程家。而程叙舟也从来没有提起过。

    “一场资本悲剧而已。”严宇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