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顾衡极为冰凉的身体，向冉心里止不住的惶恐：

    “顾衡？顾衡？！顾衡你醒醒！顾衡！！！”

    她快速拍着顾衡的背，对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就在她以为顾衡真的死了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

    “......我在。”

    别拍了，再拍就算没死也不远了。

    终于听见对方的回应，向冉的心彻底落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

    “你吓死我了！”

    顾衡轻轻笑了笑，明明自己全身都是血，还在安慰向冉。

    “放心，我还活着。”

    “你怎么样？有哪里受伤吗？”

    因为这里太过拥挤，不好变换位置，向冉只能小幅度摇头：

    “我没事，但你流了好多血。”

    底下的光线有点暗，所以她只能稍微看清顾衡被染红了的半边的白衬衫。

    顾衡低头，忽视自己已经没有知觉的右半边身体，安抚对方：

    “流点血而已，小问题。”

    向冉皱眉：“这么多血还是小问题？”

    这时候还要死撑是吧？

    听着对方有气无力的声音，向冉总感觉顾衡下一秒就要直接倒下了。

    但如果在这个地方睡着，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二人被压在下面无法动弹，她也不能查看顾衡身上的具体情况，只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保持清醒状态：

    “对了，我想起来了。”

    顾衡轻轻嗯了一声：

    “什么？”

    向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他：

    “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包括你，小燕子。”

    她以为顾衡会很高兴，像是周一帆得知自己记起来的时候一样。

    结果顾衡只是停顿了一下，轻声开口：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虽然看起来也是惊喜的样子，但向冉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山下，所有嘉宾都聚精会神地聚在直播间听二人的对话。

    得知这俩人都还活着的时候，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孟文熙表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冉冉居然还因此恢复了记忆。”

    听见顾衡的回答，周一帆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不对劲。

    顾衡的反应不对劲。

    他立马转头：“吴峰，让医疗队准备好，顾衡可能有问题。”

    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周一帆的右眼皮开始狂跳。

    如果这人在向冉眼前出事......

    不。

    不会的。

    他不敢往下想。

    【呜呜呜吓死我了，他们俩都还好好的，太好了！】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半点。】

    【可顾总的声音听起来好虚啊......真的没事吗？】

    【完了，我看嘉宾们的表情好像有点难看。】

    【难道他是在强撑？】

    【啊啊啊啊补药啊！冉冉顾总你们都要好好的啊！！！】

    废墟下，向冉为了让顾衡打起精神，慢慢说起以前的事情。

    顾衡时不时附和一声，证明自己还在，虽然大脑已经传来了强烈的困意，但思绪还是回到了久远的曾经。

    即使已经过去了八年，可向冉答应和他一起逃跑时的场景他仍旧历历在目。

    约定好逃离的那天，他从未如此期待过放学，一下课就马不停蹄的跑向锦绣园，怕向冉比自己早到。

    因为向冉说“等我”。

    所以他要第一个到。

    到达锦绣园却没有看见人影，他心里有些得意，自己的确是第一个。

    怀揣着对未来的向往，他查了很多资料，为二人的以后做准备。

    他想带向冉去看每一棵昂扬的树，看每一朵盛放的花，看山，看海，看无拘无束，看自由自在。

    他想带她做遍每一个没有做过的事，去体验多样的人生，去争一个不同的未来。

    他想和她一起。

    无论最终的结局如何。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也会像一个怀春的少男一样，偷偷在脑海里勾织美好的一切。

    他天真的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可惜，现实往往会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狠狠给你一拳。

    紧紧抱住怀中还在絮叨的人，顾衡闭上眼。

    那天晚上的温度和现在一样，冷的彻骨，还下了一晚上的雨。

    他没有带伞，却又害怕和向冉错过，所以在原地等了整整一夜。

    当时具体在想些什么，他也忘了。

    但那是他度过的最清醒，也最漫长的一夜。

    时间的维度好像被无限拉长，一分一秒都显得十分焦灼，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直到天光乍破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

    整整一晚过去了。

    他的同伴还是没有出现。

    衣服上的水因为重力往下滴落，明明没有多少重量，但他却觉得自己也被拉着往下坠。

    他的心已经半步落地，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终于。

    一阵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他的眼中重新焕发光彩，猛地转过头，花园保安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怎么了？身上这么湿？”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仍然执拗地不愿离开。

    万一向冉只是晚了一天呢？

    万一对方只是忘记了呢？

    万一她马上就要到了呢？

    他死死站在原地不愿离去，却在与保安的拉扯中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后，已经被烧的有些神志不清。

    杨絮语又给了他一巴掌，痛骂他为什么不愿意去接近顾子安，为什么不帮她报仇，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跑去淋雨。

    他没有理会这一连串的为什么，怕向冉找不到自己，疯一样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跑向锦绣园。

    他又固执的等了好几天，却依旧没有见到对方的半根头发。

    他不清楚，不理解，不知道。

    明明拉了勾，明明约定好，为什么她又突然消失了呢？

    他想要知道向冉的踪迹，想要打听对方的一切，可到头来，却都是一场空。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了解对方的家庭，不认识对方的朋友，甚至不知道对方的住所。

    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交汇时突然擦肩而过的陌路人，只能相遇，再不能重逢。

    他疯狂的寻找对方的足迹，或许是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他终于在路上遇见了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叫做张曦。

    向冉提到过的张曦。

    他根本没有思考这个张曦是不是向冉说的那一个人，也没有想过不是的后果，直接跑上去问她认不认识向阳。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终于得到了向冉的住址。

    以及对方转学离开的消息。

    他不敢相信，又跑到她的家门口等了整整一个月。

    可那扇门再没打开过。

    再次从对方家门口离开的那一刻，他的心彻底落在了地上。

    明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他却好像只是做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他找到了属于他的同类，不再是孤身一人。

    可梦醒了，就什么也没了。

    不久后，顾家的人主动找了过来，要他去到那个罪恶的起始地，代替顾子安成为新的接班人。

    看着面前威胁自己不进顾家就自杀给他看的杨絮语，他终于放弃了。

    他不该奢求改变。

    也不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人和物。

    杨絮语说的没错。

    他这个罪恶的种子，这辈子注定只能一个人苟延残喘踽踽独行。

    直到死亡。

    身体越来越冷，困意越来越浓，他渐渐抱不住向冉了。

    向冉能够回忆起他，他其实是很高兴的。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的话。

    要是能够选择，他宁愿对方永远不要想起自己。

    如果自己的死亡是必然，知道自己和对方的过去会给向冉带来影响，他希望向冉永远忘了他。

    他已经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了。

    但他不希望向冉也没有未来。

    向冉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坚持下去的动力，要是再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她面前死去。

    他不敢想象向冉会有多么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