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非洲和美洲？”纸昂羽难以置信的小声重复了一遍连山的话，接着有些干涩的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清楚！”连山的表情越来越激动，“还有大洋洲，四片大陆能让蚩尤在短时间内拥有一个非常大的进化，能让蚩尤成长到足以吞噬所有崩坏能！”
“你要怎么控制成长到那种程度的蚩尤？凭借那种不明不清的思维同调吗？”纸昂羽突然对着连山大吼一声，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愤怒情绪再次出现在了纸昂羽的心中。
吞噬了四片大陆的蚩尤能成长到什么地步？纸昂羽不清楚，但那绝对是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那么甚至不需要蚩尤去主动吞噬，所有的崩坏能都会主动聚集在蚩尤的身上，富裕的崩坏能会催生着蚩尤继续进化，那些新增长的崩坏能也会因为这些富裕导致的进化继续聚集在蚩尤身体里。
可以说，这个计划只要成型，那么一个以蚩尤为核心的良性循环就会自动产生。
前提是，成为了核心的蚩尤不会成为全新的灾难。
“当然不只有思维同调！崩坏兽的思维不是理性的信息处理，他们的思考方式更像是遵循着本能和条件反射的举动！你知道吗？它们其实也会恐惧，会遵循高级的命令，只不过它们的思维没有我们那么清楚罢了……”
“它们就像是……就像是在做梦！对，它们在做着梦！思维同调不过是让我们也用上那种思考方式而已，我们只能做到和崩坏兽交流。”
“但蚩尤连那些混沌的思维都没有！那不过只是一具还有着条件反射的躯体！它渴望着一个全新的意识，就像一个空着的房子，只要我住进去，那就是我的房子！我可以控制它，我可以成为蚩尤！”
纸昂羽再次闭上了嘴。
为什么蚩尤会没有思想？纸昂羽大概有了确切的答案。
蚩尤原本是有自己的思维的，但在五千年前，纸昂羽在万籁寂静中踏碎了属于蚩尤的思维。
没有漏洞……最起码纸昂羽找不出什么太大的漏洞。
但……换个视角，当看待的视角不再理性……
“所以……那四大洲的人呢？”纸昂羽盯着连山，等待着连山的答案。
连山带着笑容，摊开双手激动的比划着，“我们只要放弃一部分人，亚洲和欧洲能够容纳很多很多人口，现在的科技不再像是我们之前那样了，没了崩坏，人类还能将步伐再次踏足世界！”
“你看，这座城市在海底啊！我们可以建造无数个这样的城市，没了崩坏，人类有着无穷无尽的时间，只需要一百年，不，五十年！那些被放弃的人口就会回来！”
“也就是说，你要放弃那20亿人？”
“对啊！20亿换人类摆脱崩坏，难道不划算吗？”
纸昂羽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这个满脸笑容的说出这些话的连山，感觉到一阵陌生。
“羽大哥，要是你有什么在意的人在那些地方，那你可以把他们带到神州啊，这么大片地方，不会在乎那么些人的……”
“他们在你这里，还算人吗？”他至少应该为那些人哀悼一下，纸昂羽是这样想的。
但连山显然会错了意思，他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笑容不减。
“那就不把他们当人看就好了啊，你想想，人类的文明能够永远传承下去，永远哦！”
“啪！”
连山偏着脑袋，原本甚至有些炫耀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脸上那火辣辣的剧痛打破了连山的幻想，他干涩的转回头，不解的看着纸昂羽。
“我再问一遍，你真的直到自己在说什么吗？！”
连山重新带上笑容，只是这一次，那笑容却显得那么勉强，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我当然知道啊。”
“那你告诉我，你把那些人当成什么了？！”
“那就不把他们当人不就好了……”
“不当人当什么？是一串冰冷的数字吗？还是一份你早就规划好的蚩尤的养料？”
“他们是死士！”
“他们是崩坏！”
“他们是妖！！”
连山爆发了，他的怒吼一字一句，震撼着纸昂羽的内心。
“你在问我，那么现在我来问问你！”连山有些失控的伸出食指，用力的戳在了纸昂羽的胸口。
“你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吗？！”
“你在500多年前就已经出现过了！然后呢？！除了找人，你回来了吗？！”
“你告诉我！175年前，149年前，鸦片进入神州荼毒众生，腐蚀神州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告诉我！115年前，那八个国家一起入侵神州，在神州上肆意烧杀抢掠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告诉我！84年前，极东那群倭寇杀入神州的时候，你又在哪？！”
“金陵30万！旅顺2万！还有，还有！！”
“这些就是数字了？这些就是养料了？！”
“你告诉我，在这些发生的时候，你他妈的在干嘛？！”
“西方天命的战士，纸昂羽！！”
连山的怒吼越来越大，声音也带上了无法遮掩的哭腔。
每一句话语都仿佛带着鲜血，将纸昂羽不断的逼退。
一步又一步，纸昂羽哑口无言的后退着，任由连山步步紧逼。
他在哪里？
他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他躲在自己的孤儿院中，他躲在角落，紧闭着双眼，害怕着一切。
他卑鄙的用着那些孩子麻痹着自己，他卑鄙的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奥托，推给了其他人。
他只在乎能看见的人，自以为是的拼尽全力，天真的觉得自己改变了什么，又怯懦的想让一切回归原状，然后在矛盾中假惺惺的感动着自己。
呵……一个卑劣的圣母罢了。
连山能喊出自己的名字，他什么都知道。
海面上，乔伊斯又一次将蚩尤砸进了水里。
蚩尤的腹中，琪亚娜面色严肃的看着一面断壁残垣上的古画，在心底鞠了一躬后讲目光转向那由魂钢构筑的封印核心。
姗姗来迟的休伯利安号上，德莉莎指挥着舰船，将主炮对准了姬子等人报出的核心位置。
连山……你的计划不会成功了……
蚩尤必死。
我虽然不知道结局，但我始终相信着琪亚娜他们可以拯救这个世界。
我不配拯救世界，我只想尽我所能改变一些悲剧。
所以，我会成为促使她们成长的所有恶人，然后集中所有力量，度过这次灾难。
我还是只在乎那些人，我的目光还是那么短浅。
所以……
纸昂羽缓缓的抬起头，目光重归冰冷。
唾骂我吧，憎恨我吧……因为我罪有应得。
我会成为伊卡洛斯的翅膀，带着你们觐见太阳。
连山，你不在我的计划中。
“连山，你已入魔。”
纸昂羽的手，穿透了连山的胸膛，精准的击碎了连山的腹部。
连山的表情凝固了，他不可置信。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顺着纸昂羽的手臂流向手腕，烫过手背，最后在骨节处滴落在地，宛如一朵飘落的血花。
连山张了张嘴，却只是喷出一股血液。
“放弃吧，连山。”纸昂羽抽回手，讲手放在背后，任由血液从指尖滴落，染红一身白衫。“我们是人类，我……我……”
纸昂羽只能低沉着，他讲不出那些话，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谁都能讲，那些不过立于虚浮，立于道德。
但当问题上升到个人之上，当角度变成一个国家，一个种族，乃至于诞生“道德”这个概念的生物时，道德本身就是无意义的妄想。
“我不想你成为那样……”
自私……一厢情愿，人类就是这样，纸昂羽也是这样。
多正常啊，人们总是抱着“为了你好”多想法去约束其他人，想要让他人变得顺从自己的心意。
倒不如说，连山才是那个凌驾在了人类卑劣之上的人，放弃所有感性，你可以唾弃无谓的仁慈，但你不能辱骂那些所谓的残忍。
所以，纸昂羽不配指责。
摆放在门口的神农尺猛地飞起，直直的刺向纸昂羽，却被纸昂羽反手捏住尺柄，死死的捏在手中。
接下来只要用拟似黑渊白花治疗连山，让天命和逆熵解决蚩尤，素裳已经斩断了连山和蚩尤的联系……
纸昂羽突然转过头，看向连山的位置。
那里只有一滩血迹。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猛地翻起，剧烈的恶心感让纸昂羽无力的单膝跪倒在地，用力的捂住胸口开始干呕。
毒。
是药三分毒，毒者皆良医。
纸昂羽咬着牙站起身，顺着地上的血迹迅速追了出去。
海面上，乔伊斯一把将蚩尤按在了水中，随后抓住一块骨甲，用力的掀下一大块骨甲碎片。
蚩尤已经伤痕累累，已经完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天父的头顶，乔伊斯已经确定了蚩尤核心的位置。
就在乔伊斯准备动手给蚩尤开膛破肚时，乔伊斯却敏锐的捕捉到从掀起滔天巨浪的海面冲出的一个人影。
蚩尤突然扭头，一口将那个从海中窜出的身影吞下。
下一刻，蚩尤庞大的身躯居然开始再度膨胀，表面已经千疮百孔的骨甲被涨起的肌肉彻底撕裂，原本的外形也迅速消失，像一个被吹起的气球一样，成了一个狰狞无比的肉球。
蚩尤能吃的东西很多。
包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