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忙之后,又是新一轮的耕种。
依托田地生存的农户,似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刚结束了麦子的收割,便要赶着地上新鲜的麦茬,耕地翻土,种下一粒粒玉米种子。
持续的高热之后,一场久违的大雨压下了燥热,也给干涸的田间带去了滋养,催化着农田里整齐排列的作物拔高身形。
雨过天晴,地面的积水蒸发的很快,随着雨水离去的,还有令人难熬的热度。
虽然暑热散去只是一时,但也足够人们趁着这个清爽的天气,喘一口气,缓一缓。
从宅院里望去,天边一两只纸鸢迎着微风飘荡在白云之下。
傻少爷读书读累了,从房间走出来刚巧瞧见,便眼热的也想要放纸鸢。
但用竹枝和宣纸做出来的纸鸢,并不容易存放,隔了些时日,受了潮便不易起飞,亦或者被虫子老鼠咬了,便算是坏掉了。
院子杂物间里没有能用的,又碰不到商贩推车卖小物件的时候,即便是叫跑腿的从县城买回来,也需要花费一段时间,傻少爷闹着当下就要放,这让游夫人和薛婶子都犯了难。
幸而薛河会的东西多,做纸鸢也不在话下,从景观竹林中砍下一小段小臂粗的竹节,劈成细小的竹片,再用烛火烧制弯曲,照着宣纸上画好的纹样组成框架。
薛河动作利落,做东西也快,三两下一个基础的燕型纸鸢的雏形便成了。
再用彩色的作画涂料描摹上细节,竟是与外面卖的那些无异了。
“薛河这手艺倒是不错”游夫人坐在竹椅上瞧着,扇着团扇,鬓发被扇动,拂过眉眼,天水碧的罗缎衣裙衬的妇人鲜活又温婉。
转眼,她瞧见儿子眼巴巴的瞧着,用扇面拍在傻少爷的后脑。
“急什么,它又不会飞走,晾干了系上线团便好了”
“喔”
傻少爷捧着碗里的脆桃,小口小口的吃着,心心念念的盯着,数着时间等纸鸢晾干。
夏季水汽蒸腾的快,不多时,这纸鸢便彻底干了。
游夫人拿了外衣让傻少爷自己换好衣服,帮着打理好发丝。
又拉着儿子叮咛了许久,嘱托了薛河许多事项,才放了人。
田间的玉米长势很好,宽叶舒展着,碧绿喜人。
大雨过后,挺拔的翠杆如同春笋般又拔高了一大截,已经蹿到了成年人膝盖的高度。
少爷小跑着,奔走在田间,学着远处田埂上三三两两的孩童一般放飞纸鸢。
薛河个子高,抬手在空中承托着纸鸢,轻松将其随风送向高空。
“高,飞高高!”
傻少爷头仰的很高,角度要与天空齐平,手上攥着细绳,看看远处几个孩童放得纸鸢,又看了看自己低空飞行的,不知该如何让其高飞。
“松一些,便能飞高了”
视线的上方出现了阴影,手腕被握住,带着他的手放松了对线团的控制,放线将纸鸢推向更高处。
“高了!”少爷眼睛瞬间亮起,闪烁着似有碎星倾泻,他转身将手里的线团推到薛河手中,示意对方帮忙。
天是湛蓝的,耀眼的日光都隐匿在了云层之中,并不灼热,微风吹来,还夹杂着雨后的青草香。
再往南走,大片的田地变少,靠近了山林野地,山脚下的老树上结满了橙黄的杏。
六七月份,正是黄杏成熟的时节,这野生的杏树无主,虽然无人打理,却也生的繁茂,低处的果实已经被四处撒欢的孩童摘光了,最高处的许多也被鸟雀啄食。
只剩下中层长势最好的,反而无人采摘。
村里随处都是杏树,这些果子倒也不算稀奇,因此也无人费力用那长竹竿将果实采收。
最初被纸鸢吸引的那股子热切劲头没多久便散了,傻少爷的脾性跟风风火火的孩童无异,看着满树的黄澄澄,注意力便从纸鸢上挪走。
扯了扯长工的衣袖,指着远处硕果累累的老树非要过去摘果子。
薛河也是惯着,没说一个不字,快速将纸鸢收回来之后,便带着少爷往老树的方向靠去。
小径不再是坦途,有了许多泥泞和坑洼,未免少爷的织锦鞋面弄脏了,薛河索性直接将人抱起,走过去。
傻少爷才不懂成年人的面子问题,只觉得被抱着省力省心,晃着小腿适应性良好。
“娘,薛婶,小翠,月娘”
还没摘到果子,傻少爷便掰着指头数着人头分。
那老树生在路边的土坡断面上,树干攲斜的厉害,薛河将少爷抗在肩头,刚好可供少爷摸到结满果子的树枝。
“还有,薛河!”
掌心触碰到圆鼓鼓的果子,用力将其从树枝上拽下来,傻少爷才在薛河略带沉闷的情绪中,数到了他的名字。
第一个果子被白皙的手随意擦两下,递到嘴边,薛河张口咬下去,只觉得这果肉甜腻的厉害。
抬眼,瞧见身上傻少爷垂头定定瞧着他的目光,“甜吗?”
“甜”薛河点头应着。
傻少爷闻言,安心了,当即将缺了口的果子丢给薛河,继续摘新鲜的。
果子香甜自然也吸引来了许多虫子分食,除却那些带虫眼的,最终挑选出来的完整果子倒也不算少。
出行太过仓促,根本没带可以装东西的布袋,少爷看着一地的果子,左看右看找不到合适的东西装起。
他们都穿着单薄的衣服,脱了就没了,没法用。
好在薛河还是有办法的,先是带少爷去附近的山泉边歇脚,摘了几片宽大的芋头叶子,洗干净盛放过了水的果子,而后去了一侧的树丛,抽出了不少爬树生长的细藤,简单处理后,编织成网兜。
衣料轻薄,靠在粗粝的老树时,有些硌的慌。
傻少爷是个会享受的,磨蹭着靠在了长工身上,吃着被泉水冰过的黄杏,难得安生了一小会儿。
他对自己没见过的事物都是好奇的,看着细长的藤条在长工的大掌中过分柔顺,随意摆弄,觉得稀奇的厉害,便伸着指尖去触碰编织中颤动着的,宛如短暂活过来一般的藤条。
傻少爷玩的起劲,无意识的磨蹭着长工的侧身,让长工编织的动作越发不自然。
“呀!”
极为短促的惊呼,从喉咙中发出。
薛河顺着少爷惊讶的视线往下看,连忙往右侧了侧。
“硬的”
“你,藏东西”
少爷很惊奇,甚至想上手摸一摸长工私藏了什么,却被眼疾手快的长工拦下了。
“……少爷……没东西”长工不知道该如何说,心中慌乱,他对娇养的人儿生了邪念,可对面那人却还懵懂着什么都不懂。
镖局的那些汉子们最爱说荤话,薛河不是没听过男子与男子结合,可面前的少爷,心智还只是个孩子,他怎么能……
这让他有种自认禽兽般的愧疚感。
他本以为自己能抑制住反应,或许,是这天气太燥热了。
“有!”傻少爷觉得自己分明瞧见了,对方却说没有,分明是骗他!
“……少爷,坐在这里,别乱走…我等下就回来”生怕少爷扑上来激出更大的毛病,长工放下藤条猛地站起身,步伐紊乱的往一侧的灌木丛走去。
目送薛河深入树丛,游慕清澈又愚蠢的目光收起,托腮没忍住笑出声。
【你把他钓的魂都飞了,他还觉得你傻】也不知道到底谁傻!
天道算是看明白了,这傻子人设,游慕都玩出花来了,主角根本招架不住。
【东南方向,远处,是月娘】正感叹游慕段位高的时候,天道突然扫到隔着两片田地的树荫处,有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