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一片土地,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农家人的生活没什么大波折,无外乎随着季节轮转的不断耕作。
不过薛河总能在枯燥的农事之余,寻些乐趣为游慕解闷,讨游慕的欢欣。
春日里进山林打野食,挖春笋猎野鸡,回来炖一锅笋鸡菌菇汤,鲜味十足。
夏日便寻些干净的山涧池水,泡在泉水中解暑之余,还能捉些鱼虾入食。
秋日丰收时节,山林物产丰富,野物亦是肥硕,农忙过后,偶尔猎到一只野猪,便是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吃烤肉的幸事。
若是猎到了上等的皮料,留下来给缝制冬衣,便可安然等待冬雪造访。
冬日是鲜少的空闲日子,天气转冷,人也倦怠。只需围炉煮茶,烤些香甜的地瓜入腹,亦或者捧着汤婆子圈着被褥相拥一处,对窗赏雪,即可无忧度过这漫长寒冬。
两人腻在一处的日子久了,村中邻里便也瞧出些实情来。只是他们早已熟悉了这二人成双入对的样子,再拿出来分说,倒显得自己小题大做。
菉儿长大了些,出落的很好。
性子开朗长相明媚的姑娘,在农家很受欢迎,又因为时常跟着薛河做些小本生意,到县城的次数也不少,久而久之,倒是引来了不少媒人说亲。
到了议亲的年纪,在一众形色各异的追求者中,菉儿最终选了一个肉店屠户作为夫君。
或许是受到了游家败落和月娘一事的影响,她对显贵的人家并没有多少想法,又是个爱自由的性子,不愿意被束缚,也不愿意被说教。
恰巧,这年轻的屠户符合她的所有需要。
对方有一定的积蓄,不用过苦日子。家中伙食不错,屠户很会做饭,不需要自己下厨。更重要的是这屠户家中无直系长辈,她不需要受婆母的管束,那些自称姨母婶婶的亲戚也管不到她头上。
最末的一点,才是这屠户对她百依百顺,十分照顾。
菉儿嫁人了,手握家中钱财大权,过的很不错。
游家虽然不富裕了,可到底经年的积蓄还在,相比其他农户,过的还是舒心且有底气的。
有游家这个依靠在,又有薛河这个威慑十足的哥夫,菉儿嫁过去便没受过什么委屈。
屠户那边的姨婶们根本没有挑事的机会,尽数被屠户挡了过去。若是为了肉铺和银子闹得凶些,直接提刀过去,便足够震慑那些闻见肉腥味便围上来的‘好亲戚’。
老太太年纪大了,心中却总是惦念着游家的血脉,不愿在游慕这一脉就这么折了。
后来菉儿孕育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随了游姓,记在游慕名下,入了族谱,老太太才总算释怀,不再纠结后嗣之事。
一年冬日,游家人送走了老太太,她走的还算安稳,年龄大了,算是正常的离世,俗称喜丧。
游老爷两鬓斑白,在灵柩前低声抽噎许久,才看着棺材合上。
送了逝者下葬,游老爷情绪收敛,在游夫人的开解下,缓缓整理起情绪。
日子还在继续。
村子里的人如同田间的庄稼一般,老了一茬后,又生出一茬新芽。
田间小径上,孩童追逐打闹着从身边经过,路上散步的游慕和薛河到了中年。
两人携手,沿着这条小路,走过了许多年。
他们相互依偎,送走了游夫人和游老爷,送走了薛婶子,也送走了村子里大多数年长者。
终于,游慕还是等来了最终期限。
薛河病倒了,有些严重。年轻时身体健硕,不曾有过病痛,到老了,反而是那些杂乱的病症齐齐到访。
天道说他的命数将近,即便是消耗法则的能量不断架构着世界,也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游慕沉默不语,心知总有这么一天,却还是拿着汤药一日一日的灌下去。
可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小世界的日渐消弭。
游慕往薛河口中喂着汤药,勉强灌入一些,又洒出来大半。
对方的呼吸气若游丝,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一直昏迷的薛河突然睁开了眼,混沌的神色逐渐清明,伸手抚上了游慕的脸。
游慕动作微顿,心中苦涩不已,顺着对方的力道贴近,附耳过去。
只听薛河说着:
“......游慕,我爱你”
尚存温热的掌心从耳边滑落,坠了下去。
游慕双手拉起薛河的手贴在脸颊上,眼角划过泪滴,沾湿了对方的掌心。
可以往见他落泪便轻柔着动作低哄擦拭的人,没了动静。
他抓住了薛河垂落的手,却抓不住薛河逐渐消逝的生机。
窗外,远山开始消散解体,世界随着薛河的死亡,崩塌的速度更快了。
天边法则流光四起,正在朝着薛河这边急速赶来。
【游慕,别担心,下个世界,我们还有下个世界的!】天道看到游慕无声落泪,也难受的跟着心揪,冒着被法则发现的风险,出了声。
【我知道】即便知道还有下个世界,可生离死别,又怎么轻易释怀?
法则速度很快,赶在世界崩塌到眼前时,将薛河的灵魂卷走,投放入下一个世界。
金光一现,又急速消失在眼前。
天道松了口气,从识海中钻出来,看着化为粒子的墙壁,扯了扯游慕的衣袖。
【我们走吧,小世界坍塌到最后了】
游慕伸手,想再碰一碰爱人的脸,却扑了个空,只碰到一些随粒子逸散而涌动的气旋,顷刻之间,薛河的尸体也消散殆尽,化为乌有。
消融蔓延到了自身,游慕垂下手,躺在了爱人消失前的一片白光中,阖上了眼。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