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楼大人革新之势如火如荼,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依照原制获利的官员。西南边境来犯,大将军镇守疆界未敢懈怠,可这些人,竟是将忠勇将臣全都算计进去,只为借此机会将殿下拖下水,再不能翻身……”
楼大人向皇帝呈报了近年来的财务亏空,这流水的银子去向何处,竟是无一人能道明。
当着朝臣的面,宸帝自然震怒,下令彻查,可就在这时,京都却传出了大将军为保军功,次次拖延战事,浪费军备和国库银两的消息。
这说法空穴来风,找不到出处,却令多疑的宸帝心生疑窦,而就在朝臣对此缄默不语时,前线发来书信,大将军请求朝廷派遣援军。
似乎正印证了流言蜚语,朝堂上,宸帝面色阴沉,显然疑心深重,派遣援兵的事情,便被搁置。
可怜赵将军父子,太子的亲外祖与两个舅舅,带着剩余的五万兵力奋力支撑,苦守疆界。
为此,皇后和太子多番求见皇帝,都未曾被允准。
就在这种暗潮涌动之际,楼大人伙同太子意欲逆反的书信,悄然安放在了皇帝桌前。
宸帝还是在意自己这个儿子的,得知此事,他第一时间召见了太子,一通劈头盖脑的训诫之后,勒令对方迅速处理好此事。
太子坦途走的太久了,还未能意识到,这是一番连环套。他自然不相信太傅会这般所为,极力求皇帝开恩追查真相。
但宸帝的眼线从楼太傅家中寻到了忤逆的书信,又翻找到了楼家长女同夫婿归家时带来的食盒里藏匿的一件龙袍。
太子不认,执着的要寻找真凶,被宸帝当众责打,被拖出朝堂。
到了此时,楼太傅便已经看清了局势,此事不论真假,书信和实证已经摆在面前,谋逆的名声一旦被宣扬出去,对太子极为不利。
其实宸帝只给了太子一条道路,那便是舍弃楼家,斩断自己的右臂。
太子身边有掌握兵权的外戚,又楼家这样名声远扬的文臣,楼太傅尽心竭力推行的改革,在多疑的宸帝看来,倒像是在为太子当政铺平道路。
可宸帝还处于鼎盛时期,他怎么能容忍儿子越过了自己,不论事实真假,这都是皇帝削弱太子权利的好时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楼家和赵家,都是宸帝为打压太子而剪去的溢枝。
楼太傅死后,楼家大火,太子回宫叩首在皇帝的紫宸殿前,求宸帝开恩放过楼家的一众亲眷仆从,求宸帝免了那些楼家姻亲的那些诛连之祸。
“深秋天,殿下他跪在阶下,风吹日曝雨打,整整五日,没见着圣上开恩,自己却倒下了……楼府倒台,这事原本就要过去,听闻殿下高热不下,圣上已然心软,但……”
江涯有些哽咽,哪怕过了许久,当时那些艰辛,他依旧无法释怀。
泪水洇湿身下锦被,楼笺静听着,江涯说的并不传神,可他却能透过那些言语觉察出苦涩的滋味。
黄连伴苦参,凄凉诉不尽。
边境战事险胜,齐将军带兵前去支援,顶了赵家父子的功劳,却说,赵将军及其下属临阵脱逃,似有叛国之像,不知所踪。
“累的,殿下被弃置,就连皇后娘娘,也在凤阳宫自缢了……”
叛国之事非同小可,这消息激的宸帝怒不可遏。原是要直接废除太子的,在皇后自缢绝笔的哀求下,宸帝终究还是保住了太子之位,又压下了赵将军之事,对外只说,对方年事已高,携家眷告老还乡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圣上暗中派了人手追查赵将军的线索,却只在官道一侧,寻到了几具伤痕累累的尸骨……殿下他……当时病的很重,一醒来,便遭逢娘娘和几位将军相继离世,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江涯抬手剪去燃久之后过长的烛芯,起身来到楼笺面前,俯身跪地:
“这些事情,如今属下说了,是希望公子明白,丧亲之痛,不止您一个人在受,那些仇怨,也不止您一个人有。只是,您不能用这些往事,去刺激殿下……”
楼笺想要起身将江涯扶起,却被按住,他如今体力不支,被轻易带着躺回床边。
眼睑红了一片,楼笺低语:“我怎会……”
可他思及自己日前撂下的狠话,悔的肝肠寸断,又不知该说什么才能令江涯安心。
“听了这么一段闲言碎语,您也该休息了。”楼笺现在苍白的面色,并不适合忧思过重,江涯是领了殿下的口谕要好生照看对方的,自然不能单看着这人病情加重。
可惜习武之人没多少细致的心思,这一番变相为殿下诉苦的话术说下来,已经消耗了江涯大部分的耐心。
不愿迁就着对方好生入眠,江涯直接一个手刀,将还溺在情绪中挣脱不开的楼笺劈晕,放倒在床。
江涯推门而出,继续守着东宫。
京都抚芳楼三楼,原本核对账目的人,却悠然侧躺在榻间饮酒。推开一扇小窗,从窗缝中恰巧可以窥得楼下圆台中花魁曼妙的舞姿。
纱帐悬垂,烛光曳影,若隐若现的身躯使得台下男子趋之若鹜,各个直勾勾盯着那一倩影,挪不开眼。
“隔纱看美人,确实精妙。”
缠着些纱布的手有些苍白,捻起酒杯送入唇边,游慕饮下一口,静待一出好戏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