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韫站过身去,看着衣衫单薄的奴隶,又看向李元漾等人,两袖一挥:
“身后万民皆可证,此皇命之威,违逆者,格杀勿论!”
北风于高空而下,掠过青黄草地,站在草地的奴隶们,四目相对,他们不懂皇权斗争,但分得清是非,传来愤怒而又铿锵有力之声,为首那位少女,黑色轻纱蒙脸,她便是李元漾祭天那日,被钉尸献祭的少女赛珠煦,她母亲是被掠卖至此的中原人,父亲是奴,少女一双漆黑深邃眸子充满火焰:
“要说就说欷语,草原听不懂中原晦涩文字,我们奴隶没见过什么皇命,也不知何为圣旨,皇帝既英勇神武,何不领兵至此,救我们回中原,我母亲说过,我们曾为盛国缴田户赋,供养皇帝将士百官,我们被拐如此之久,被掠卖万众,皇帝为何未发现?还是明知我们被掠卖,无动于衷,只顾骄奢淫逸,国人千万者,有忠臣清官辅佐,为其出谋划策,有壮男投军报国,为其征战四方,有各州县清吏,为其治理国家,有百姓商贾纳赋,令其金玉满库,任何人都可为帝,我也能当皇帝,许是比你们还做得好。”
“你说一堆话,让公主吐血,定是你们欺负公主,今日,公主救我们,我们替公主撕了这人,我们人多,还杀不了这一个恶官吗?有本事便将我们全抓进牢狱,冲啊!”
她脸颊被鞭打痕迹还未消散,只得面纱遮脸,赛珠熙拿起手中木棍时,白皙手臂道道伤痕,触目惊心,献祭供血还未恢复的伤疤,幻化万千刀刃朝裴韫等人刺来。
“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裴韫大惊失色,看万民扑向他,他毫无喘息之际,想从万民腿下钻出去,却未找到一点空隙。
裴韫鼻青脸肿,木棍削的尖锐,刺进他血管,紫色官袍被扒下,那人披在身上,大笑道:
“别说,中原做的衣裳就是好看。”
一人头戴那顶乌纱帽:“只有当官才能戴这帽子,现在,我也当官了。”
两人脱下脚上草鞋,穿那双乌色绣金丝棉绸靴,在草地奔跑,开怀大笑道:“这鞋真软和,是棉花做的吧,鞋底也厚。”
几人分六环白玉蹀躞带,每块玉都被拽下,镶嵌金子被扣下,装进他们布袋中。
传来一声:“刁民,刁民,我要回盛安告诉陛下,杀了你们这些刁民。”
为首赛珠煦再次大喊道:“亲人们,他回去要带兵杀我们,让我们做回奴隶。”
听到再做回奴隶,万民体内血液膨胀,戾气与怒气不断蔓延,几十尖锐木棍同时刺入裴韫脖颈,心口。
裴韫瞪着眼,为何那人坚持要他来宣旨,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腰酸背痛,送来的圣旨,已被撕道道棉絮,飘向四面八方。
裴韫摸冰凉官服,早已不见,只有冰透肌肤和一点温热鲜血暖他身体,他竟死的如此草率,还未待与梁王争斗。
他做谋士,扶持太子登基,到现下位居三品,前不久,还于府中饮酒作乐,几十美女作陪,就连朝中大臣也要对他毕恭毕敬,小吏更有不少死于他手,此刻,竟稀里糊涂死去。
这道圣旨,是他与晖帝等人商议,他竟死在自己做的局中。
李元漾一怔,与穆锦安大婚第二日,他曾交给萧颜信笺,言:“将信送与盛安皇帝....”信上道明,草原勇士强悍,即使公主平叛,难保日后,要穆锦安永远留在草原。
有张兆与赵赋,裴韫等人谗言,这道圣旨被送到穆锦安面前。
护送圣旨上百人,见人群暴乱,裴韫被杀,想攻击民众,弑炎军气恨难消,冲上前两方厮杀,弑炎军不是那些人对手。
穆锦安今日见到弑炎军丧命,心中已是沉重,急切道:“璟晔,弑炎军损失惨重,不能再让他们牺牲。”
李怀瑾担忧她身体,想尽快结束,令医者为她诊治,松开她,眼露心疼叮嘱道:
“你待在这里,千万别出手,我来对付他们。”
李怀瑾与顾纹轩,张振光,薛祥,赵吉,玄何耶,云驰,残影等人与那些人交手。
他们武艺高强,招数变幻莫测,可同时使用软剑与横刀,软剑刃快无形,纵横抽斩,见血封喉,横刀锋利无比,剑过无头颅,根本看不清他们脚步。
顾纹轩一言:“陛下派出炀昭卫,最厉害的百人,是要我们葬身此处吗?”
炀昭卫皆为万里挑一,精心培养十多年的高手。
其中一位炀昭卫右手持横刀,向一人袭来,他俯身躲避,似柔软丝绸划过他腹部,他垂眸,衣裳被划缝隙,炀昭卫左手持软剑同时划向他腹部。
鲜红血迹透过他捂腹部的手指间,一点点滑下,穆锦安心口一滞,血红映在她漆黑瞳仁,少女心口猛剧痛,大喊一声:
“落生!”
落生还未来得及反应,软剑直破喉咙,他跪在草地,分明已胜利,却死在同胞手中,穆锦安扑过来抱他身体,眼泪滴落他皓白面具:
“落生,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落生摘下面具,穆锦安想起一言,死士只有在死亡时才可摘下面具,他目若朗星,眉如墨画,唇角扬起笑意,如玉盘皎洁温柔,奄奄一息:
“幼时,爹娘跟随朝廷官员去挖金矿,金矿坍塌,爹娘葬身,我沿街讨饭,被坏人欺凌,快要饿死时,是梁王救下我,他也不过是孩子,却抚养那么多孤儿,让我们饱食暖衣,替我们遮风挡雨,谢梁王养育和再造之恩。”
“若朔风月敢欺负公主,惹哭公主,属下替您教训他,属下不能再跟随您和王爷,公主无错,莫要自责,错的是皇帝,公主保重。”
“落生,醒醒,落生!”落生缓缓阖眼,手臂垂落,任穆锦安怎样叫他,他都不肯睁开眼睛。
穆锦安看向青黄泛红草地躺着的弑炎军,满目疮痍,面容稚嫩的小士兵,不过十三四岁,浑身是伤,手臂被砍下,惨叫声不断。
有些人眼睛已瞎,连黄泉路上盛开的彼岸花都看不到,凄惨声音中的绝望与悲痛,摧毁她信念,万箭穿心般痛,炀昭卫出手太过狠毒。
穆锦安认为,此事因她而起,要无辜士兵丢性命,实为不该,她站起身,手持利剑向炀昭卫攻来,不知是何人血溅她脸上。
炀昭卫中有人试图攻击民众,被勇士阻挡在外,混战!
炀昭卫配合默契,难以攻击到他们最厉害的高手,李怀瑾看清炀昭卫招数和阵法,他拖着那条伤腿,一跃冲入炀昭卫中心,打散他们队形。
云驰手提银枪掠过几人头颅,他背部被炀昭卫砍伤,铠甲被染血红,撑一口气拼死搏杀,就像当日晖帝要杀他时,穆锦安以命相搏带走他。
顾纹轩手中横刀无一处干净,如泡于血水,他腹部受伤,血染红那只小葫芦,他定要带穆锦安回去见阿娘,要带走琪琪格。
阿琳楚手臂鲜血淋淋,她想跟穆锦安去一次江南,看挂满小灯笼的橘林,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面对恃强凌弱,唯有以弱毙强!本姑娘一介奴士,也杀得了天子暗卫。”